“情郎何时回娘家呢?”
寅兔化名常姑娘,自从她在牛铃村落脚后,这话,早中晚会各问潇月一次。
众人对寅兔的反应也不同,昊雨潜心修行,跟常姑娘只是点头之交;凌风则是笑里藏刀,言语机锋不断,往来过招数十回,双方都探不出各自根底;苗二已将虎型拳学全,差的是气力打敖与对敌经验,于是便和凌风与常姑娘时常拆招演武。
常姑娘借住朵朵家,亦常跟着孩童习字,更三番五次“夜袭”潇月,但无一不被凌风化解,害得她满腹幽怨,恨不得将凌风生吞活剥。
凌风时常伴守潇月身旁,耳提面命,诸如最毒妇人心、红颜祸水、无事献殷情云云,听得耳子几欲长茧。
不过寅兔总能趁其不备,贴近潇月,时而跺足,时而娇嗔,语气哀愁,身姿婀娜,三句不离何时动身。
“快了。”潇月只能如此回应,但在苗二拳脚越发纯熟后,便改口为:“真的快了。”
凌风耗时一季秋冬,才炼气入门,而昊雨不过两月,便堂堂入室,天地灵气再度汇聚牛铃,村民不解,只觉雨水充沛,当是个好年。
见苗二与昊雨逐渐长成,潇月又改口:“确实真的快了。”
潇月先在侯家后院埋了三瓮状元红,后在苗家菜园埋了三坛女儿红,左留三本手抄《千字典》,右刻五副对联在勤学子家门,内强建屋舍砖瓦,外疏通田陌沟渠。
夏满芒夏暑相连,潇月唤上昊雨,两人步行出村,往巫山主峰而去。
“我欲远行。”
“恩师⋯⋯”
“说了别叫我师傅。”
“师傅说得算。”
“唉⋯⋯”潇月摇头,继续说道:“我离开后,你上主峰,绕至晴儿坟前,帮我祭奠一番,然后再往东,有处峭壁,以你现下身手,自当无碍,沿壁翻身而下,有一洞穴藏在木灌后,洞里有经书典籍,你拿去学习,还有《星火功》后篇,你依书修行,可至炼气后期。”
“好勒。”
“苗二若去找震天虎寻仇,别拦。”两人步至山下立牌,潇月示意继续前行:“但他年方十六,不是对手,记得将落败的苗二带回,若是震天虎欲下杀手,你得护着点。”
“那当然。”
“至炼气中期,可去清天云雨宫拜会一番。”潇月想了想,才慎言:“若黑虎帮恶习不改,便请方丈出手,又或是待苗二踏入顶尖之流,你俩联手除去。”
“徒儿可依恩师名号上山拜见?”
“自然,披星居士的名头还是有点份量的。”
“好勒!”
凉亭空荡,两人入座,昊雨问:“徒儿定不损师傅威名,倒是我们仙门可有名号?”
“古时有奇人异士,谶纬卜卦,祭祀天地,称巫。”潇月从乾坤袋中取出符箓,放置凉亭石桌:“我等便是巫后,家师曾为情所困,郁郁而终,仙去前,耗尽财宝,解忧一回,将恩怨尽数了结,但也跟其他仙门断了瓜葛,所以百余年来,已再无巫山派。”
“那我定要重振门派威风!”
潇月摇头:“不争不争,什么天下第一,甚是无趣,修仙修仙,修成仙前,先把己身给修好,巫山五峰,不对,四峰,周围七村五镇是根本,北峰两村一镇有清天云雨宫照应,应是无碍,惟,余下居民你得费心顾好。”
“这是何意?”
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天地灵气有限,根本之处若有妖魔出世,定会分去你修炼所需灵气,甚至反客为主,占走巫山。”
“但若有大侠或修士长成呢?”
“自是有德者居之。”潇月看着昊雨双眼:“你若德高望重,正派修士是夺不走你根基所在的,但若你堕入邪道⋯⋯”
“万万不会。”昊雨吓得差点跪下。
“这些土灵符你拿去,但得留一两张供临摹之用,等你有七成制符之能,便无妨了。”
“谢谢师傅。”昊雨将桌上灵符收好,忐忑问:“恩师这趟远行会很久?”
“非也。”潇月想着解忧阁主金丹的实力,此行若相安无事,自是大吉,不过解忧阁三番两次派寅兔来夺剑,恐怕难善,若有个万一,那便是生死两隔了。
不过潇月并无太过忧虑,毕竟自从夺了黑虎帮智囊,他便能修复金丹外部裂痕,等苗二拳法初成,他已能补全金丹,而当昊雨入门,金丹也终于恢复运转,这才是他肯走一回解忧阁的底气所在。
“若徒儿到炼气后期⋯⋯”
潇月回神,想着昊雨的悟性与中品灵根之资,若欲筑基,约莫也是五十年后了。
“这是辟邪玉。”潇月从乾坤袋中掏出墨绿圆玉,玉中雾气缭绕:“若欲邪物,此玉转黑,欲妖转紫,欲魔转红,欲精转黄,若想寻我,注入灵气,它将指引方位,跟着走便是。”
“谢过恩师。”昊雨打趣道:“有吉利些的颜色吗?”
潇月摇头:“最吉莫过墨绿。”
“那⋯⋯凌风师兄?”
“他不算你师兄,唉,罢了,都只是称谓。”潇月遥望顶峰:“他的业,比你重得多,这里庙小,容不下他的心机,我得带他去更高更广的天下,而巫山⋯⋯此后便交给你了。”
前头话语还好好的,但最后几字却重逾万金,更有种托后之意。
“恩师别这样,我会哭的。”
“你也是个重情的,跟仙师一样。”潇月感慨:“啊,可别跟苗幼好上了,你已入门,到时仙凡寿尽缘了,又是锥心⋯⋯”
“师傅在说什么啊!”昊雨急得抓头。
“嘿,苗幼可是女儿身。”潇月语出惊人,听得昊雨都忘了抓头。
“这⋯⋯猫幼?”
潇月莞尔。
昊雨看着恩师的脸孔,这是打从他跟师傅相遇以来,首次看到他的微笑。
师傅说他重情,但其实他自己,却是自从师娘走后,一回都没笑过。
“师傅定能一帆顺风,逢凶化吉。”
“一路顺风,一帆风顺。”潇月伸手揉了揉昊雨头发:“洞里书籍多看,免得闹笑话。”
如此细细叮嘱半日,凉亭偶迎过客,两人分别招呼,一人坐,一人立,过往山友,莫不以为是父子。
“走了。”潇月起身。
“徒儿再送送师傅。”
“奉茶已空,回村添新茶吧。”潇月抬手制止:“凌风在等我了。”
“师傅还没跟阿爷道别呢!”
“昨晚已喝过两杯了。”潇月步出凉亭。
“猫二、小树、小草、朵朵⋯⋯”
“我竹囊里,还有包糖,找时机,分了吧。”
潇月南行,一步数十丈,最后一句分了吧传来时,只剩天边一点身影。
昊雨热泪盈眶,冲出凉亭大喊。
“大哥、居士、师傅,猴儿、徒儿、昊雨,替您镇守巫山四峰⋯⋯”
“待・您・归・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