产房的尖叫声戛然而止,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。
李铁柱激动得手舞足蹈,自打记事以来,他没有此刻那么激动和狂喜过。
恭喜,是个漂亮的女儿!护士抱着包裹好的婴儿走出来。
李铁柱却绕过护士,径直冲向病床上大汗淋漓的高敏。
他的眼眶通红,嘴唇颤抖着,想碰又不敢碰高敏虚弱的身子,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,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。
敏敏…疼不疼?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,仿佛刚才尖叫的是他自己。
高敏虚弱地摇摇头,嘴角却扬起一丝微笑:看看孩子…
护士这才把婴儿抱过来。李铁柱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女儿——小小的脸蛋皱巴巴的,眼睛紧闭着,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,却美得让他心碎。
茜茜…高敏轻声说,这是他们早就取好的名字,李茜茜。
李铁柱想抱又不敢抱,最后在护士的指导下,才笨拙地把这个脆弱的小生命搂进怀里。
当茜茜的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指时,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。
我当爹了…我真的当爹了…他反复念叨着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。
医护人员都忍不住微笑。在这个小县城的医院里,见惯了各种新生儿父亲的反应,但像李铁柱这样真情流露的还真不多见。
出院回家的路上,李铁柱开着他那辆二手三轮车,速度放得极慢,生怕颠簸到高敏和怀里的茜茜。
高敏靠在车厢里,看着丈夫紧张到僵硬的背影,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
这个曾经被全村人看不起的老光棍,现在是她孩子的父亲,是她最坚实的依靠。
杜鹃小筑已经暂停营业,门口挂着家有喜事,暂停接待的牌子。
李铁柱提前收拾好了房间,床上铺着新买的软垫,桌上摆着炖好的鸡汤,连窗户都细心地贴上了防晒膜——这些都是他按照高敏列的清单一一准备的。
你先休息,我去热汤。李铁柱小心翼翼地把高敏扶上床,又把茜茜的摇篮挪到床边。
高敏靠在床头,看着李铁柱在厨房忙碌的背影,突然觉得无比安心。
这一年多来,从最初的情欲纠缠到现在的相濡以沫,他们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。
李铁柱或许没文化,但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个负责任的好丈夫、好父亲。
茜茜的出生似乎也改变了村里人对他们的看法。
曾经的风言风语渐渐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上门道贺的邻居和好奇探望的妇女。
连一向刻薄的刘婶都送来了亲手缝制的小棉袄。
孩子真漂亮,像妈妈。刘婶逗弄着茜茜的小脸,难得地露出真诚的笑容。
高敏知道,在这个传统的小村庄里,孩子的出生某种程度上凝聚了他们的关系。不管当初如何开始,现在他们是正经的一家三口了。
然而,最大的惊喜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到来。
高敏正在院子里给茜茜晒太阳,突然听到门口传来汽车引擎声。
她抬头望去,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了杜鹃小筑门前——那是她父亲的车。
高敏的心跳瞬间加速。自从她辞职嫁给李铁柱后,与父母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。电话越来越少,最后几乎断了联系。她没想到父母会亲自前来。
车门打开,先下来的是高敏的母亲——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女性,穿着得体的连衣裙,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。
接着是她的父亲,严肃的大学教授,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依然锐利。
爸…妈…高敏的声音有些发抖,下意识地把茜茜往怀里搂了搂。
高母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但很快被婴儿吸引:这就是茜茜?
高父则环顾着这个简陋的农家小院,眉头不自觉地皱起,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孙女身上时,那严肃的表情也不由得软化了几分。
进屋坐吧。高敏努力保持镇定,柱子去镇上买奶粉了,很快就回来。
屋内,高母小心翼翼地接过茜茜,动作熟练得让高敏惊讶。原来母亲早已做好了当外婆的准备,那些电话里的冷言冷语不过是失望的伪装。
长得像你小时候。高母轻声说,手指轻轻抚过茜茜的小脸。
高父则审视着房间的每一个细节——虽然简陋,但收拾得干净整洁;墙上挂着高敏和李铁柱的结婚照,照片上的女儿笑得灿烂;桌上摆着几本育婴书籍,翻得起了毛边。
你们…过得好吗?高父终于开口,声音比高敏记忆中的苍老了许多。
高敏点点头:很好。柱子对我很好,现在民宿生意也不错,足够养活我们。
高父还想说什么,这时门外传来三轮车的刹车声。
李铁柱回来了,手里提着奶粉和尿布,看到院子里的轿车时明显愣了一下。
当他走进屋,看到高敏的父母时,整个人僵在了门口,手里的袋子差点掉在地上。
叔…叔叔阿姨好…李铁柱结结巴巴地问候,黝黑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。
高父上下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女婿,表情复杂。
李铁柱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,裤腿上还沾着泥点,粗糙的大手紧张地搓着裤缝,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配得上自己女儿的人。
但当他看到李铁柱快步走到高敏身边,自然而然地检查她额头的温度,又熟练地接过茜茜的动作时,那严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松动。
你就是李铁柱。高父说,不是疑问句。
李铁柱点点头,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。
出乎意料的是,高父没有继续质问,而是指了指桌上的茶壶:能给我倒杯茶吗?
这个简单的请求打破了僵局。
李铁柱如蒙大赦,赶紧去厨房烧水泡茶。
高敏惊讶地发现,父母的态度比想象中温和得多,尤其是母亲,已经主动询问起育儿的细节。
原来,在高敏怀孕后期,父母就开始悄悄关注她的社交动态。
看到杜鹃小筑的好评和女儿日渐圆润的笑脸,他们的心早已软化,只是碍于面子迟迟没有行动。
茜茜的出生成了最好的和解契机。
我们打算住一周,看看你自己选择的是什么样的生活。高母宣布,好好陪陪茜茜,也帮你们分担点。
高敏的眼眶瞬间湿润了。她没想到父母会如此轻易地接纳她的选择,更没想到他们会愿意住下来帮忙。
接下来的日子像做梦一样。
高母包揽了大部分育儿工作,让高敏得以好好休息;高父则出乎意料地对民宿经营产生了兴趣,甚至帮忙设计了新的宣传册。
而李铁柱,这个粗犷的农家汉子,在岳父母面前表现得异常勤快,每天变着花样做饭,把院子收拾得一尘不染。
然而,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。
高敏渐渐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——李铁柱看母亲的眼神有些不对劲。
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多心,直到那个闷热的傍晚。
高敏正在卧室给茜茜喂奶,突然听到浴室方向传来异常的响动。
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,透过半开的门缝,看到了令她心脏骤停的一幕——李铁柱正站在浴室窗外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洗澡的高母。
高敏的第一反应是愤怒。
她几乎要冲上去质问李铁柱,但茜茜突然的啼哭让她停住了脚步。
站在走廊里,她突然理解了丈夫的煎熬——自从她怀孕后期到现在,他们已经一年多没有真正亲密过了。
对于一个正值壮年、欲望旺盛的男人来说,这无疑是种折磨。
更何况,高母虽然年过四十,但保养得宜,身材和容貌都与高敏有几分相似。
在长期禁欲的压力下,李铁柱被本能驱使做出这种越界行为,似乎也不难理解。
高敏悄悄退回卧室,决定暂时不揭穿这件事。晚上,当李铁柱像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上床时,她突然开口:
看到好看的吗?眼里满是促狭。
李铁柱的身体瞬间僵硬,随即开始发抖:敏敏…我…
我妈好看吗?高敏继续问,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李铁柱扑通一声跪在了床边:我错了…我不是人…你打我骂我都行…
高敏叹了口气,伸手抚摸丈夫颤抖的肩膀:起来吧。这一年多委屈你了。
李铁柱抬起头,眼中满是难以置信:你…你不生气?
生气,但也能理解。高敏实话实说,明天开始,我妈洗澡时你去后山转转吧。
李铁柱羞愧得无地自容,粗糙的大手捂住脸:我对不起你…对不起叔叔阿姨…
高敏轻轻拉他上床:睡吧。等茜茜再大一点,我身体恢复了,我们还像以前一样。
李铁柱小心翼翼地搂住妻子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蜷缩着。
高敏感受着他紧绷的身体,心中五味杂陈。
她当然不高兴丈夫偷看自己母亲,但另一方面,这种坦诚的欲望表达,比起虚伪的掩饰反而更容易接受。
第二天一早,高敏就找了个借口,让父母搬进了茜茜的房间,而把原本给客人准备的独立浴室让给他们使用。这样至少能减少李铁柱的诱惑。
高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但什么也没说。
她只是更加细心地照顾茜茜,给高敏更多休息时间。
而高父则开始拉着李铁柱下棋聊天,两个年龄相仿的男人意外地找到了共同语言——高父教李铁柱认字下棋,李铁柱则带高父去山里认草药采蘑菇。
一周的时间转眼过去。临别时,高父拍了拍李铁柱的肩膀:好好照顾我女儿和外孙女。有空带她们回省城看看。
这句话等于正式承认了李铁柱的女婿身份。李铁柱激动得说不出话,只能拼命点头。
送走父母后,高敏和李铁柱站在杜鹃小筑门口,看着远去的轿车,久久不语。茜茜在高敏怀里安静地睡着,小手无意识地抓着母亲的衣襟。
敏敏…李铁柱突然开口,声音哽咽,我会一辈子对你好…对茜茜好…
高敏靠在他肩上,轻声道:我知道。
当晚,李铁柱主动睡到了客房,说是让高敏好好休息。
但高敏知道,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,也是给彼此的缓冲空间。
她看着空荡荡的床铺,突然有些心疼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——他或许有欲望的弱点,但谁又能说自己在长期禁欲下能做得更好呢?
夜深人静时,高敏抱着茜茜,听着窗外熟悉的虫鸣,思绪万千。
她的家庭比大多数人想象的都要复杂——一个与她父亲同龄的丈夫,一个年轻得可以当女儿的妻子,现在又多了个小生命。
外人的眼光或许永远无法理解这种关系,但只要他们自己觉得幸福,又何必在意呢?
而明天,当太阳再次升起时,杜鹃小筑将重新开张,迎接新的客人。
他们的生活,也将继续向前,带着所有的挑战与幸福,平凡而真实地继续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