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阁.
晨曦的光芒撒上山巅,给众人的身影蒙上一层光辉,尤其是那三把剑,寒光剑影,风瑟潇兮,针锋相对。
徐青玄的黄庭剑一直飘在他的身侧,玄光流溢,真像是一把仙剑。
宁沧海和赵白汐,迎着清风,遥望徐青玄,这一刻,他们心中倒是显得平静了。
阔别十几年的两人,没有说上一句话,迎接他们的是那天下第一剑仙,也不需要言语了,一切在不言而喻之中。
然后风卷云动,黄庭剑率先冲击而下,它划破天空,斩断薄云浓雾,高昂的剑鸣冲天而起,响彻云霄,响彻在长明城内,不少行人们抬头望天,他们之中有很多侠客,更多的,却是那剑痴。
有人终其一生,都在追寻的无上剑意,震撼人心。
更有不少老者老泪纵横,他们是之前,剑阁的痴迷者,用尽心血,钻研剑术,可惜却是成为,铺垫后人的浮萍。
蓬莱剑阁之所以在江湖上能有如此地位,正是这一批批剑痴们,呕心泣血……呐……
徐青玄的出手,照亮了长明城。
长明城之所以称为长明,便是因为这黄庭剑。
大献开国之初,这座城的第一任主人,从铸剑山庄求得一把剑,后以象征,名为黄庭。
剑出鞘,便如万丈光芒,闪耀黑夜,如星火一样灿烂,如火树一般亘古,故此长明,寓意长久明亮,前途无量。
即便现在是白日,可是初生的太阳,它的光芒还不足以掩盖黄庭剑的光辉。
王愠双眸被光闪得只剩一片白,有些刺目,甚至疼痛。
他赶紧闭上眼睛,骤然间,他觉得浑身飘过一缕狂风,他睁开眼睛,刺目的光辉已经破碎,赵白汐站在宁沧海的肩上,单脚鹤立,身形坚拔,花剑从胸前斜斜指向的地方,地面龟裂,道道深邃。
而宁沧海双腿一前一后,曲弓马步,宛如千年树根一般有力。
霞剑置于身后,藏在徐青玄看不见的地方,像一条藏在阴影中的毒蛇,必要时刻给出致命一击。
两把剑,一长一短,彼此配合,花剑主防,霞剑主攻,飞花令绽放,周围又是浮现朵朵花瓣,和凌清雪内力显化的洁白莲花有所不同,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徐青玄右手执剑,从剑阁之顶飞了下来,他带着一片光辉,剑光雄厚,黄庭剑气势如虹,在空中划过半月,狠狠劈了下来。
花与霞再次飘舞,完整的花蕊从初生到绽放,无数剑光交错,形成一个巨大的剑阵,赵白汐和宁沧海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原地,他们带着无数美艳的花瓣,仿佛在舞蹈。
剑阁之主宗师九品,早已在人间登峰造极。
而两人此时不畏惧生死,以宗师七品之境力拼那顶峰。
阵阵剑鸣和利刃交织的声音响起,让长明城的众人感到无论伦比的心悸。
不过这时的王愠,却被李淮安盯上了,只见这位剑阁传人,目光冷漠,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过来,剑阁其余众人,皆是维护那座塔去了,他们要保证这座高塔不在三大高手的交战中被摧毁。
“今日,我不会再放过你了……”
李淮安冷漠道,王愠却想拖延时间,他哈哈笑道:“这……李兄,这场顶峰之争,与你我无关,何不妨一同观之?”
“呵呵……”
李淮安没回他,王愠慢慢后退,他可不是李淮安的对手,王愠边退边道:“李兄,这不公平吧……”
“公平?你们以人多欺负人少的时候,公正早就消失了……”
李淮安说完用剑指向剑阵中的三人,确实,花与霞两对一,倒也没错。
王愠眼见说不动,也不耽误,一个转身就朝身后逃去,反应也算快,李淮安冷笑一声:“呵呵,想跑?既然来了我剑阁,就把剑留下吧!”
王愠低头看着手中的断剑,大声呐喊道:“给你给你,都给你,你要给你还不行啊!”
“哼!”
……
两人你追我赶,王愠飞速朝着山下逃去,风灵秀动完美发挥,他像只轻盈的鸟儿,脚下踩着风,但……始终甩不掉李淮安。
“哪里逃!”
片刻,只听身后一声怒吼,王愠只觉得脖子一凉,他在空中调整身子,极限扭过来,一道剑光飞驰过去,拦腰斩断一棵大树。
王愠也因此重重摔在了地上。
他刚坐起来,李淮安的剑就过来了,慌乱之下,王愠脖子一缩,举起断剑,李淮安的剑从王愠头顶划过,得益于他缩脖子,长剑只是从他头顶轻轻拂过。
“呵……”
看着王愠手中的断剑,李淮安笑出声。
“你已经慌不凝神了么?”
王愠抬头看着他,不在意笑了笑:“剑好与坏,本身实力不行,又有何用呢……”
这句话,倒像是自嘲。
因为风不语正是断在他的手里。
李淮安也不废话,真要给王愠最后一击的时候,一道巨大彭拜的波浪袭来,地面震动,他脚步不稳,回头一看,两人皆是瞪大双眼,只见天空之上,一轮太阳冉冉升起,它照亮整个长明城,然后有道火红染了天边很长一道,像是晚霞,火红刺破了太阳,太阳的光辉爆炸,覆灭了红霞,光波蔓延开来,巨大热浪携带汹涌的气势,压得林木折了腰,震得大地颤抖。
长明城所有人皆是无比震惊看着这神奇的一幕,天空中的异象,不亚于天狗食日。
更有剑痴大喊:“天呐,我终于观到了剑仙出手,此生再也无憾!”
这一战,势必载入江湖的传说当中,其精彩程度,不亚于当年的南北双剑渡河上的决战。
那个时候,也有很多人围观,双剑真是搅得河水翻涌,巨浪滔天,狂风大作,冰寒千里……
高手的对决,往往都伴随天地异象,其中,一把好剑,占据很重要的绝色。
剑阁地牢,所在深处的大蛮,感受到这无与伦比的力量,他抬头看去,透过窄小的窗户,观测到天空异象的一角,那场面,虹日晚霞,天地一绝,深深震撼了他,大蛮痴迷感受着,嘴唇蠕动:
“什么……什么时候,我能让蚩尤剑,现这天地异象?”
那异象,连他都未曾见过,也不曾知道……大蛮心中泛起了苦涩,江湖上,盛传蚩尤剑,是最为难以驯服的名剑,大蛮若是不能一朝顿悟,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了。
每一位剑客心中的终极的目标,便是让自己的佩剑,使出这世间罕见的一幕,这也是为什么留在长明城内的剑痴如此之多。
……
长明城外,很远处,有两道人影,骑着马匹,其中一白色身影格外引人注目。
她高坐在马上,头戴斗笠,白色薄纱遮掩了她的面目,但是从那清冷到浑身泛起寒气的气质看,这女子,定是位倾城倾国的美人。
天际的异象,自然惊动了她,白皙葱指轻轻拂过笠檐,露出了轻鸿一撇的美眸……
“咦?”
她发出了疑惑,感受两道剑气,她目中神色越发明亮,似乎有一较高下之意。
“凌姑娘,长明城内,似乎有人挑战剑阁,看样子,逼得徐青玄出手了,就是不知是江湖上哪位高手……莫非是邓光济、梦蝉妃之辈?”
旁边一中年男子,侧目看向这白衣丽人,眼中带着几分爱慕……
“呵呵……”
白衣丽人不屑笑了笑了,没有理他,而是策马快速朝着长明城驶去……
两人正是尚鹤鸣与前不久加入御天府的凌清雪,他们是追踪落花无情而来。
尚鹤鸣看着佳人远去的背影,嘴角勾起苦笑,美人如画,君子好逑,也不怪他心动,但凌清雪实在是冷得出奇,几乎不怎么和他搭话,君子便也只好远观,不敢亵渎。
“凌清雪……”
只是失去了太白剑的她,让江湖上,再也无太白仙子的美谈……
……
李淮安怔怔看着那一幕,作为剑痴的他,当然陷了进去,他也是第一次,见师父全力出手。
无论结果如何,这一战,在他心底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难以磨灭。
王愠默默看着,他此刻在想,风不语全盛状态下的天地异象,又是何等的壮观呢,但好像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了。
借着李淮安愣神,王愠悄悄挪动身子,不过没一会,就被他发现了:
“哪里跑!”
他说罢就一剑刺过来,王愠伸手要去挡,不过这可不是他凡胎肉体能接下来的,就在他手掌刺痛,即将贯穿的时候,一把剑带着霞光飞驰而来,将李淮安的剑弹开。
“嗯?”
他大吃一惊,急忙转身,就看见了两道身影,冷漠注视着他,是宁沧海和赵白汐……
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,难道师父他……不,不可能,师父乃是天下第一的剑仙,怎么会落败?
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,宁沧海霞剑袭来,速度之快,李淮安根本看不起,更不提抵挡了……
然而,李淮安并没有死,挡在他面前的,是风轻云淡的徐青玄……
他惊喜道:“师父!”
接下来,双方再一次乱战。
而这一次,王愠却被卷入了战场中央。
他左右闪躲,可是高手的攻击哪有那么容易躲开?
于是乎,利剑刺过来,千钧一发之际,赵白汐单薄的身子,出现在了他面前。
“花姨!”
王愠惊道,随着肉体刺破的声音响起,鲜血挥洒,血腥味逐渐弥漫。
“宁沧海!!”
这一次,却是赵白汐的嘶吼……
宁沧海脸色苍白,他抬起头,露出惨白的笑容,双手死死抵住,插在他心头上的长剑,鲜血将他的白袍染红,可他就是不放手,不让那把剑,前进半分。
她为他挡剑,他为她……挡那剑……用自己的生命……
三人前前后后站在一起,诉说着某种理不清的关系……
“结束了吧,徐青玄,我将我的命留在这里,放他们走……”
颤抖的声音响起,徐青玄阴沉着脸,始终不发一言。
“师父,不能放他们离开……”
李淮安在后头急的大喊,可是却被徐青玄制止。
“我们走!”
他抽出黄庭剑,试去上面的鲜血,冒犯剑阁的威严,终究以鲜血为偿。
“苍……苍海……”
赵白汐欲哭无泪,她同样脸色苍白,看着倒在地上的英俊男子,那十几年未曾见过的心上人呐,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的师兄妹,重逢却已是离别。
“白汐,不……要哭……我来之前算过一命……结局已然明了,这是我的罪孽,我应该偿还,也不要可怜我,我该死,十多年前在无情谷里就该死!是我杀了所有人,是我把他们逼死的,飞花教是我一手覆灭的……”
赵白汐终究还是落泪了,她咽唔道:“不,沧海,那不是你的错……”
宁沧海在濒死之际,那道锁,开了……
《锁情法》、《相思决》……
“白汐,让我和他说两句……”
王愠半蹲,宁沧海嘴唇喃喃,终究是说出了,他与赵白汐,两人的故事……
【落花无情,流水有意,霞与花纷飞,三月间绽放,是那浪漫天真的飞花教……
相传很久以前,无情谷中,曾出现了两人,一男一女,他们仗剑走天下,惩恶扬善,相生相伴一世,雪白头老后,重返无情谷,携手建立了……一人独爱一人的……飞花教。
飞花教义,男子和女子相爱,只能伴于彼此,修炼独创的痴情功法,男子为《锁情法》,女子为《相思决》。
彼此相爱,同生共死,飞花教弟子,从未有单人出世,每位飞花教出身,都是痴情种,情根深种于他们的灵魂当中,对彼此,忠贞不渝。
在他们眼里,对另一半容不下一粒沙子……
世人都笑飞花教,他们不信,这天地下,真有誓死不渝的爱情,可却没曾想,两两成对,真有神仙羡艳的海誓山盟。
花剑、霞剑,本就是一对,一长一短,一坚一柔,是为鸳鸯剑。
相传只有飞花教嫡传弟子,男子持霞,女子藏花,在无情谷中,为天下演绎一出有情戏……
那日,花剑传赵白汐,霞剑传宁沧海,他们在无情谷中许下一生,她的眼里只有他,他的眼里也只有她,少年少女曾何等风光,山水无限好,只愿伴卿一人。
在宁沧海眼中,少女的赵白汐,笑容是那么灿烂:明眸皓齿、天真浪漫……
只是后来……宁沧海亲眼目睹的一切,彻底改变了这个痴情男儿……
师父亲手杀死要相伴一生的意中人,当着他的面,强迫了赵白汐,没人知道那天目睹一切的宁沧海,心有多痛,他举剑要杀了师父,可是那个男人强大到让他窒息,他宛如恶鬼一般的面目,邪恶憎笑道:“飞花教不该存在,这都是镜花水月的美好!!!”
然后指着地上师娘的尸体:“你觉得我爱她?不,我不爱!我真正爱的人,早就死在了继承这把剑的那天,我的师父,上任教主,要我爱她,让我只能爱她,呵呵……哈哈哈……我没有选择,我没有选择啊……我亲手杀死了我的挚爱,看着她笑着死去……然后强迫自己爱上另一个女人,哈哈哈!!!!飞花教,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是真正的爱情!它只要世人所看到我们恩爱的表现!所以,徒儿,恨我吧,恨飞花教吧!我……要亲手……毁了你!”
从那天起,宁沧海就被迫强奸淫了飞花教所有女弟子,当着他们的连襟,也是从那时起,无情谷只剩他一个活人……
然后,飞花欲神教就出现在了江湖上,成为人人唾弃,人人喊打的淫教。
赵白汐再也没见过宁沧海,只有凌辱无数女子的落花无情,为逼他现身,赵白汐自愿沉沦青楼,只是可惜,两人最后还是未能见一面,直到心灰意冷的她遇见李沐苏,便开启了另一段……脍炙人口的风花雪月……】
赵白汐追了十几年的落花无情,直到今天,才见到了宁沧海。
宁沧海坚毅的脸庞满是柔情,可他的眼神却是无情:“我早就说过,山鸟与鱼不同路,从此山水不相逢。”
赵白汐释怀一笑:“可你……还是见了我……”
“是啊,我见了你。”
“宁沧海……”
“我在……”
花与霞的相逢,却是最后一刻,宁沧海倒在血泊中,他为赵白汐挡下了致命一击,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躺在爱人的怀里,他双眼无神道:“飞花欲神教……我杀光了所有人,天下再无淫教……”
“也再无飞花教……”
他将霞剑交给曾经的挚爱:“白汐,你自由了……”
赵白汐心神一动,似乎某种枷锁被打开,宁沧海用最极端的方式,打破了她心中的《相思决》……
她温和笑道:“我早就不爱你了……”
宁沧海一怔,他随后看向王愠:“我喜欢你……”
王愠一愣,撇撇嘴:“我……不喜欢男人啊……”
“呵呵哈哈哈哈…….”
这片林子,响起爽朗的笑声。
“白汐,可以让我和他说几句悄悄话么……”
在王愠异样的目光下,赵白汐退了,他道:“你……”
“不用可怜我,我这一辈,该享受的,已经享受完了,现在死去,也不留恋,只是,从今以后,要苦了活着的人……”
王愠脸上的表情凝固,宁沧海随后不在意笑笑:“小子,我与白汐之间,一直以来都是是清白的,我从未碰过她……在我眼里,她始终那么纯洁,完美无瑕,我……配不上她……”
“你……”王愠眼见他不行了,连忙握住他的手:“前辈,你还有什么交代?”
“呵呵,心事的确……有一件……我说过,我喜欢你,更看好你,你有情有义,我宁沧海恳求你,从今以后,一定……要帮我照顾好她,哪怕……让她做你的女人……”
“我……”
眼见宁沧海不行了,王愠连忙道:“好,前辈,我答应你……”
于是他断气了……
名恶江湖的大淫贼,落花无情,终于死了。
死在了不知名的地方……
王愠看着他的尸体,郑重拱了拱手,然后为他挖个坑,埋了进去,他没有为他立碑,王愠心想,他应该不会怀念这个世界吧。
“宁沧海和你说了什么?”
赵白汐不知何时凑到王愠身侧,王愠看着她好奇的样子,温柔笑了笑:“他让我娶你。”
赵白汐一愣,神色似有些不相信:“他真这么说的?”
“我编的……”
“滚,没个正形,不说就不说,不稀罕……”
赵白汐踢了王愠一脚,然后扬起脑袋看向天空……
王愠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,转身朝着埋葬宁沧海的土丘摊了摊手,撇撇嘴,便快速朝着赵白汐追了上去:“喂,花姨,等等我……”
剑阁下山的路上,两人并排走着,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:
“你要是伤心难过,想哭就哭吧……”
“呸!我会为那种人渣难过?”
“花姨别装了,有时候哭出来,心里会好受一点……”
“滚一边去,别烦我……”
“哎,花姨,我把肩膀借给你用啊!”
“都说了滚啊,烦不烦……”
天不作美,突然下起了小雨,而赵白汐,便已经……梨花带雨……
王愠却是心情很好,他背着嚎啕大哭的美人,脚步很轻盈,没事……哭出来就没事了,一切都会过去,都会过去的……
……
此时此刻,淋着雨上山的还有两人,李淮安扶着脚步踉跄的徐青玄,一步一步,一步一步……
“噗哧……”
徐青玄吐出一大口鲜血……
“师父!”
徐青玄挥挥手,他重新站直身子,亦如那个天下第一风采的剑仙,只不过,这时他的背影,看上去有些苍老。
他终究还是受伤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