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死生契阔

云州地处西南,冬日并不如何寒冷,入春之后,更是一日暖过一日,正午时分,有时便如盛夏一般。

只是到了晚间,天地间寒气又起,寻常人家却仍要关好门窗睡觉,有那畏寒怕冷之人,还要继续点燃炭火取暖方可入眠。

西门大街百柳巷上,一家民宅门前挂着白色绢花,随着夜风吹拂,发出沙沙声响。

庭院东侧搭着一座灵堂,灵堂之下,一位美貌妇人一身缟素跪坐在地,看着身旁丫鬟朝着火盆填入黄纸。

庭院西侧,四位僧人团团而坐,各自低声诵经超度亡魂,经文声声入耳,顿生慈悲之心。

“夫人,天色不早了,外面太冷,您还是回去歇息吧!”丫鬟芝儿看着主母面色哀戚,心中五味杂陈,几次欲言又止之后,终于出言相劝。

樊丽锦抬起头来,眼角泪痕犹在,面容惨淡看着眼前丫鬟,神情有些复杂。

吕锡通去官之后回到省城,身边所留丫鬟仆役不多,芝儿便是其中之一,昨日之事,若非芝儿告发,吕锡通也不会含恨而死。

只是樊丽锦心里却也明白,自己与彭怜勾搭成奸在先,若非如此,也不会被芝儿窥见二人亲热情形,继而说与丈夫,才有今日生死离别。

她与吕锡通二十年结发之情,近半年来虽因有了新欢不似从前恩爱,终究情意仍在,吕锡通在时只觉神憎鬼厌,待他溘然长逝,却又暗暗自责起来。

樊丽锦与彭怜成奸,虽说事出有因,又是彭怜强迫在先,她却也并非全无过错,几次恋奸情热、相思成灾之下铤而走险、白日偷情,可谓全无顾忌、恣意妄为,若非如此,也不会在县衙后堂情难自禁,被丫鬟芝儿撞破奸情。

平日里在县衙后院厅中,她与彭怜如何亲热,终究隔着老远,屋外之人天光明媚之下看向屋内,目力自有难及之处,那县衙后堂却颇为狭小,稍微言语声音大些便能听见,里外只隔着一扇木门,有心之人稍微窥探便能一览无余,两人接连玩火终于引火烧身。

那彭怜自负武功,平日里还能凭耳力判断是否有人近前窥探,那日在县衙后堂却是明知左近有人仍旧情不自禁,若非如此,也不会有今日之祸。

情郎少年心性管不住自身,自己这般年纪,却也如此狂悖无端,一念至此,樊丽锦心中便极是懊悔。

她此时扪心自问,成婚多年,丈夫对待自己无可指摘,若非当日彭怜忽然出现强行坏了贞洁,只怕她今生今世都不会这般背夫偷情。

只是天理昭彰,吕锡通暗示高家大爷出手暗害彭怜,而后惹来彭怜蓄意报复,可谓一饮一啄、皆由前定,半点也不由人。

妇人神情痴痴呆呆,全无平日精明聪慧模样,丫鬟芝儿看在眼里,又是心痛又是自责,樊丽锦待她不薄,若非吕锡通苦苦相逼,她断然不会告发主母。

院中灯火通明映照之下,主仆二人各怀心事,一时默然无语。

不知过去多久,院外长街之上传来更夫梆子响声,却已到了二更时分。

“你去睡吧!”眼见芝儿不住瞌睡,樊丽锦坐起身来,取了黄纸填到火盆之中,面上仍是掩不住哀戚之情。

芝儿毕竟年少,早已困倦非常,只是仍强打精神说道:“小姐远在京城不能回来,夫人身子贵重,昨晚一夜未睡,千万保重身体,偌大家业还要您来操持!奴婢心中有愧,今夜便与老爷做个孝女在此守灵,也算报答夫人与老爷山海之恩!”

樊丽锦劝她几句,见她仍是不肯,知道多言无益,只得说道:“那便辛苦你了,我先去睡会,后半夜再来换你。”

芝儿摇头说道:“夫人一天一夜未曾合眼,明日里还要接待亲友宾朋,若是不好好歇息,万一病倒了,谁来主持大局?您且去睡便是,奴婢撑得住的!”

樊丽锦知她所言不虚,闻言点头说道:“也罢!一会儿我命人给你送些衣裳过来,夜里风大,莫要着凉才好。”

她站起身来,吩咐管家备足炭火衣物,安排了替换人手,这才回到卧房躺下。

堪堪正要躺下,却听窗扉轻启,随即一人掀开床幔钻进床榻,正是那惹得她朝思暮想、渴盼至极的情郎彭怜。

樊丽锦一天一夜心力交瘁,此时终于放松下来,悲叫一声“相公”,便扑入彭怜怀中。

少年身上火热滚烫,抵去衣衫所带寒气,樊丽锦紧紧抱着情郎,眼角垂泪哽咽起来。

“究竟出了何事?日间传信之人语焉不详,我也不好细问。”彭怜靠着栏杆坐下,将妇人团团抱在怀里,柔声呵哄问起究竟。

“那日自县衙与相公别后回来……”樊丽锦凄凄惨惨说起当时情景,夫妇二人如何对质,吕锡通如何急火攻心而死,其后诸般种种,尽皆娓娓道来,“……奴实在是无法可想,这才派人到县衙送信,若非如此,只怕一时半会找不到这般上等寿材……”

彭怜与吕锡通不过有些同僚之谊,更因樊丽锦缘故,对这位昔日上官毫无尊敬之意,今日他肯出面为吕锡通寻觅寿材,却全是看在樊丽锦面上。

他只道吕锡通之死另有缘故,如今才知竟是自己与樊丽锦奸情败露活活气死,心中多少便有些过意不去,尤其他此时抱着半裸妇人,更觉有些愧疚难当,胯下昂扬之物,竟也软瘫下来。

樊丽锦悲情切切,却也知他心思从何而来,见状温言说道:“相公倒是不必自责,他撺掇高家害你在先,相公趁虚而入坏奴贞洁在后,今日灾祸,其实早已埋下伏笔,想他在天有灵,也不会埋怨相公……”

彭怜不置可否,妇人这般自欺欺人,连她自己都未必肯信,只是事已至此,多言只怕无异。

他来时还想着如何疼爱、亵玩樊丽锦一番,此时却全然没了兴致,只是将妇人软玉温香抱个满怀,不住宽慰说道:“斯人已去,锦儿倒要宽心才是,家中诸事可曾安排妥当?”

樊丽锦身心俱疲,此时只觉昏昏欲睡,闻言呢喃说道:“好相公,昨夜忙碌至今,只觉心力交瘁,家中诸事都已安排妥当,只待明日家乡亲友前来奔丧吊唁,到时入土为安便是。”

彭怜点了点头,抱着妇人躺下说道:“锦儿这般疲惫,便在为夫怀中安睡罢!”

樊丽锦却微闭双眼轻哼说道:“好相公,你那宝贝能令白骨生肉、起死回生,不妨插进奴的淫牝中来,用那双修秘法,为奴恢复些精神可好?”

彭怜一愣,不由为难说道:“我与他虽说毫无情谊,终究他是因我而死,如今他尸骨未寒,我便这般与你媾和,岂不……岂不实在过意不去?”

樊丽锦也不睁眼,面上现出羞赧神情,只是柔媚说道:“相公当日强占了奴的身子,却没有如何过意不去……”

“如今家里,奴一人操持上下,若是一病不起,折损的却是吕家颜面,相公若是能为奴补益精血、提振元气,只怕他泉下有知,还会感谢相公呢!”

言语之间,妇人已伸手捉住情郎腿间阳物,不住搓揉把玩起来,早把之前心中一丝愧疚纠结忘得一干二净。

彭怜只觉火热阳物被一双冰凉玉手并叠握住,阳龟顶在一处软腻所在,想来便是妇人肚脐,他本就带着情欲而来,初时确实有些过意不去,此时见妇人淫心似火,终究情难自禁,抱着樊丽锦亲热起来。

两人恋奸情热,白日里便敢在县衙后堂当众亲热,此时妇人丈夫新故,再也不必担心被人撞破奸情,便在吕家主人房里雕花大床之上行云布雨起来。

两人早已轻车熟路,不多时便勾连一处,这个缓抽慢插、连呼心肝宝贝,那个扭腰抖臀直叫达达亲亲,一时间你侬我侬、云雨尽欢,弄得地动山摇、满室皆春。

二人多日不曾欢愉,此时干柴烈火,自然一触即燃,那樊丽锦失了丈夫心中悲切,却又为今后能与新欢终日缱绻暗自窃喜,那彭怜却一边享受美妇别样春情美肉,一边暗自盘算,如何将樊丽锦据为己有。

樊丽锦终究透支过度,承欢一次便力有不逮,彭怜运起双修秘法,为她补益精元调理身体,一切处置妥当,见樊丽锦已然睡熟,这才起身离开。

樊丽锦一夜酣睡,果然翌日天明醒来时神采奕奕、精神饱满,混不似昨夜六神无主模样,她心中暗暗感激情郎来得及时,郑重梳洗打扮穿上孝服,来到前院灵堂跪好,准备迎接前来吊唁亲友。

吕家在故乡不算显贵,只是吕锡通为官多年,少不得有些同窗故旧、远近族人前来吊唁,举凡吕锡通在时亲近往来的,樊丽锦俱都写了书信过去,尽心尽力操持亡夫葬礼,丝毫不因移情别恋而略微敷衍,尽责之处,惹得一众亲友交口称赞。

樊丽锦面色平静受了这些赞赏,只是想及昨夜枕边风流,看向一旁亡夫灵位,便有些恍如隔世之感。

她心中愧疚之感,早在亡夫在时便已消失殆尽,此时吕锡通已死,她更是再无顾忌,心中悲戚之情仍在,却毫不影响她想起昨夜枕间极乐。

尤其欢爱间歇说起将来去向,彭怜直言不讳,盼与她长相厮守不离不弃,樊丽锦心知肚明,自己这般身份年纪,便是有个名分,不过是彭府小妾,断不可能名列正妻之位。

以她这般身份,便是再嫁也不能做人妾室,尤其女儿芊芊嫁入京城显贵人家,自己与人做妾,岂不有损女儿颜面?

至于另嫁他人为妻,樊丽锦却是从未想过,她如今终于脱离苦海,有机会与情郎双宿双飞,哪肯再入藩篱、捆住手脚?

樊丽锦心意已决,铁了心要追随彭怜而去,只是究竟以何种方式离开吕家,又以何种身份随侍彭怜,却是一时难以决断。

往来宾朋如走马灯一般接连来去,樊丽锦一一见礼,对答得体大方,有那淳厚之人自然赞赏有加,却也有那好色之徒见猎心喜,看着一身缟素的樊丽锦,颇有恋栈不去、跃跃欲试之意。

“早先只知吕兄惧内,却不知嫂夫人这般美貌,如今吕兄既去,却不知嫂夫人将来如何打算?”

刚过晌午,樊丽锦吩咐管家招呼众位宾客用过酒饭一一打发出去,却有一个锦衣男子流连不去,借口有事相商,与樊丽锦到厅中坐下叙话。

这男子乃是吕锡通昔日县学同窗,姓吴名杰,年纪不大,读书不成,家资却是殷实,人物生得风流倜傥,倒也不惹人厌。

樊丽锦闻言抬头,见吴杰眼神飘忽,自然便明白他是何意,她并不戳破,只是肃然说道:“妾身未曾想过此事,想来不过为老爷守寡罢了,还能作何打算?”

眼见面前妇人肌肤白里透红,眉宇间春情暗涌,素白孝服之下更是曲线婀娜、体态玲珑,吴杰心中激起万千怜爱之情,长吸口气虎着胆子低声说道:“嫂夫人有所不知,小弟家中发妻故去多年,如今家中无人主持中馈,千亩良田、七间铺面无人打理,如今堪堪便要荒废,小弟醉心科举,实在是独木难支……”

樊丽锦不肯接他话茬,只是说道:“叔叔这般年纪,还要尝试科举仕途么?”

吴杰见她并不接话,无奈长叹一声,故作深沉说道:“寻常庸脂俗粉,小弟自然不看在眼里,若是能有嫂夫人这般才貌双全之人,小弟怎会独身至今?”

眼前男子正当盛年,面容颇有可取之处,据樊丽锦所知,吴家累世经商,家资厚重殷实,绝非自家可比,只是这吴杰敢在亡夫灵前勾搭自己,如何贪花好色不问可知,看他脚步虚浮、满面油光,只怕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底子。

她如今试过彭怜伟岸,寻常男子尚且看不入眼,这般银样镴枪头更是避之唯恐不及,便是吴家如何豪富,这吴杰此时能勾搭自己,将来未必不会如此勾搭旁人,自己已是自由之身,岂肯再束缚手脚?

樊丽锦自是毫不动心,却也好奇这吴杰能使出什么手段,便虚与委蛇说道:“叔叔谬赞了,妾身不通文墨、相貌丑陋,哪里称得上才貌双全?”

吴杰连忙摆手说道:“嫂嫂有所不知!当日吕兄在时,便在酒席之上说过,嫂夫人聪慧过人,他能有如今成就,全是拜嫂夫人所赐!当时小弟还不肯信,如今见了嫂夫人当面,才知吕兄当时所言并非虚言!”

“亡夫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是有的,叔叔却当不得真。”樊丽锦面上含羞带怯,偷眼去看吴杰,果然见他被自己诱得六神无主,心中不由得意万分,却也对其更加鄙夷起来。

吴杰见她油盐不进,终于按捺不住说道:“好嫂嫂!小弟与嫂嫂一见如故,心中只想与嫂嫂亲近一二,若是嫂嫂有意,小弟愿明媒正娶接嫂嫂过门,却不知嫂嫂意下如何?”

樊丽锦连忙正色说道:“叔叔慎言!莫说妾身尚在丧中,便是三年守孝期满,叔叔也不该这般唐突无礼,你与亡夫本有同窗之谊,若非如此,妾身便要喊人将你乱棍打出府去!”

那吴杰见她方才还风情万种,此时忽然严苛起来,自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随即回过神来,知道自己操之过急、实在急色了些,连忙出言致歉、将话拉了回来。

“嫂夫人……”

他话说一半,却见吕府下人小跑进来,对樊丽锦禀报说道:“夫人,县太爷前来吊唁,轿子就到门口了。”

樊丽锦一愣,随即心中一喜,暗想情郎倒是来得及时,她站起身来冲吴杰深施一礼,轻笑说道:“有贵客登门,妾身礼数不周,还请叔叔见谅!”

说完,头也不回出门而去,留下吴杰站在那里,看着妇人秀美背影愣怔不已。

樊丽锦出了厅堂站在阶上,正见彭怜一身官服迈步进来,气宇轩昂、风流倜傥,看的她心花怒放、欢喜不已,若非缟素在身,怕是直接便要扑入情郎怀里。

妇人面上媚眼横波、风情无限转瞬即逝,随即步履婀娜走下台阶,冲着明明昨夜方才来过、更是在自己淫穴内丢了一泡浓精的少年情郎深施一礼,恭声说道:“妾身见过大人!”

“夫人快快请起!”彭怜虚扶一记,叹声说道:“与吕大人同县为官恍如昨日,如今却已人鬼殊途,实在可悲、可叹!夫人还要节哀顺变才是!”

两人做戏做足,樊丽锦扯出一条素白香帕擦拭眼角泪滴,寒暄两句过后,便将彭怜让到厅中。

那吴杰早就回避一旁,绕着从侧门躲了出去,他若看到此时樊丽锦面上神情,只怕要惊掉了下巴。

院中仆役丫鬟俱在,还有诵经超度的僧人,二人眼神交汇、情意绵绵,却仍是装模作样、故作忧伤,只是那樊丽锦夫婿新丧、却有情郎近在眼前,昨夜一番云雨,彭怜为她补益精元,此时神完气足、精力充沛,对眼前少年更是爱得发狂,若说昨夜她还心有顾忌、心存愧疚,今日那份哀戚尽去,满心满脑想得却都是与爱人双宿双栖了。

此时妇人相由心生,满脸俱是无边爱意,进了厅中更是毫不顾忌,眼神火热之处,比之方才对待吴生已是云泥之别。

两人进了厅堂分宾主落座,等丫鬟奉上茶水离去,樊丽锦才轻声说道:“好相公,昨夜怎么未听你说今日要来?”

彭怜笑道:“你派人捎信给我为他寻觅寿材,若是不来吊唁,岂不惹人非议?不说同县为官一场,只说你多日来到我那里为他奔波走动,我来凭吊一番,也在情理之中。”

樊丽锦微微点头,看着那吴杰仍在门口徘徊不去,不由掩嘴轻笑一声说道:“相公可知,门口那人是何来路?”

彭怜探头一看,与那男子目光相对,未及细看,那人已经低下头去灰溜溜走了,他不明所以,好奇问道:“锦儿此言何意?”

樊丽锦得意笑道:“奴还在守孝,便有人动了心思,要将奴接过府去续弦呢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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