凯莎的呼喊很快引来了许多前来搜救的村民,他们手里拿着火炬,彼此围成了一道墙,但不敢靠凯莎太近,其中甚至还有人拿武器对准了她。
“你们在干什么?快点救人啊!”
看着人们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肯上来帮忙的,凯莎大喊大叫,但人们一接触她的目光就冷漠的别开脸。
他们都在躲着她说话,却不知道她有强化过的听觉。
“那个东西…不是卡萨丁的女儿吗?她身上的甲壳可真吓人啊!”
“怎么变成了这模样,那些古老传说中的怪物也不过如此吧?”
“她失踪有一天了,肯定是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,触怒先知受到了惩罚。”
“梅伊尔怎么倒在地上?还有他的女儿…这些都是凯莎干的吗?明明是多好的一小姑娘啊,变成这样真是可惜了。”
“……”
他们称呼她为“那个东西”、他们说她是触怒了先知才被变成怪物、他们说猎户父女是被她所害。
凯莎感觉自己遭受了莫大的误解,这些明明都是她所熟悉的面孔,可不知道为什么,此刻的他们却是那么的陌生。
“我才不是什么怪物!我是凯莎,是卡萨丁之女!”凯莎带着哭腔激烈的反驳:“先知才是那个怪物!他骗了你们,在离这不远的地方大搞献祭,把所有活的东西都丢进去喂怪物,包括他的信徒们!”
“先知?我们都知道献祭的事情,但那又怎么了?我们自古就有在门外留下几只羊牲满足野兽口腹的习俗。”
“我们按时按量的提交了祭品,可他连两个女孩都不肯放过,鬼知道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整个村子都丢下去!”
“你这造孽的小孩,简直胡说八道!”村长从人群中走出来,厉声喝止了凯莎,“你爹妈有没有告诉你,你口中的先知一次次的帮我们村度过了旱灾,我们不信他难道信你不成?你这么诋毁先知,非要惹得他迁怒下来,害大家都和你一样遭受天谴才肯罢休吗!”
“我没有…胡说…”
村长是村里最年迈的人,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,在孩子们心中他具有相当的威严。所以当他开口的时候,凯莎一下子就听傻眼了。
先知和好人…在她字典中完全相悖的两个词,居然还可以组合在一起的吗?难道她刚刚经历的那些,还能有假的吗?
到底是先知篡改了她的记忆?
还是大家都被先知洗脑了?
如果这一切都是先知伪造出来的虚假记忆,那么等她清醒时,是否能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乌玛?
凯莎想要努力去相信村长的话,相信先知是一个好人,想要相信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。
可当她低头看到身上第二皮肤在微微蠕动时,她的世界在一瞬间颠倒了。
火炬照耀下,那些本该火光闪闪的脸庞,此刻却全部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。
眨眼天地倒转,脚下变成了漆黑的夜空,双脚悬空的她永无止境的往下跌落。
凯莎想要呼救,可那些村民全都变成了马尔扎哈的模样,赤脚悬浮在半空中。
一双双发光的眼睛,冷漠的看着凯莎坠入深渊,一如她被丢进空洞的那一刻。
……
梅伊尔的妻子曾是这个村里最漂亮的女人,之所以梅伊尔能在众多追求者中脱颖而出,或许是因为他那里面唯一的猎人。
然而在妻子生产那年,村子遭遇了大旱,为数不多的作物因为缺水渴死,人们只能饮用肮脏的井水。
看似最为可靠的猎人却没能寻来干净的水源,导致妻子在感染中丧生,新生儿也因为吃不够母乳而一直长不高。
这件事一直让梅伊尔耿耿于怀,所以把对妻子的愧疚转化为对女儿加倍的疼爱。在贫瘠的荒漠为乌玛猎来了许多猎物,让她不愁吃穿。
然而荒漠还是时不时的就迎来干旱,又一年大旱,村里死了不少人。梅伊尔看着舀不出一滴水的井,把仅剩的水袋留给女儿后毅然离开了村子。
为了寻找水源,他去了以前狩猎过的河滩,但那里仅剩下一洼浑水,其中还泡着动物的尸身,不能饮用。
然后他又跟随路上遇到的猎物,动物们同样会自发的寻找水源,一般来说他只要跟着猎物就能找到水源。
到了目的地后,他发现河流已经干涸,裸露的河床上躺着许多动物尸体,任凭烈日暴晒散发着腐烂的恶臭。
那是他头一次觉得,恕瑞玛所信仰的太阳竟然如此的面目可憎。
就在梅伊尔走投无路,甚至要靠饮用动物的血液解渴的时候,他遇到了一个赤脚行走在炎热的大地上的陌生人。
那人自称先知,说自己知晓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事情。那双发光的眼睛仅仅扫了梅伊尔一眼,就说出了他妻子的死因。
梅伊尔大惊失色,问先知哪里能找到干净的水源,先知告诉他往南走,遇到的第一座山就能找到世界上最干净的水。
临别之际,先知告诉梅伊尔,说人活着一辈子总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苦难。
梅伊尔这辈子最大的悲苦,不是失去妻子,而是失去妻子之后还要失去女儿。
如果想要结束苦难,就去找他。
等梅伊尔回过神来,先知已经在他眼前消失了。
他把这件事记在心上,按照先知的指示一直往南走,刚好在遇到第一座山的时候,天空就下起了雨。
雨水,也叫无根之水,是世界上最干净的水。后知后觉的梅伊尔被先知的预知能力所震撼,五体投地的迎接着这天降甘霖。
高山将南边的海风阻隔在外,雨水顺着切口倾泻而下,形成了强有力的、短暂的洪流,虽然持续不了多久,但解决村子的燃眉之急已经绰绰有余了。
梅伊尔把好消息带回了村子,之后每年云季下雨的时候,他们都会去南边的高山搬来雨水,山谷小村从此没有再因为缺水而死人。
虽然没有经过点化,但梅伊尔却成为了先知最忠诚的信徒,先知的事迹也经过他口传播了出去,早在数年之前,就在不知不觉间为先知的到来做好了铺垫。
“那个回来的女孩是怪物!”
“是怪物拐走了乌玛,害得梅伊尔一家变成了这样。”
“事到如今她还在诋毁先知,怪物就是怪物,说的话一点都不能信!”
“必须将怪物驱逐出去,绝不能让她进我们的村子!不然觉都睡不安稳!”
嘈杂的人声将梅伊尔从回忆中惊醒,他从人们口中听到频次最多的词是“怪物”,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般深深印在他的大脑皮层上。
“是的,那个回来的女孩是怪物,是她破坏了先知的献祭,是她把乌玛害成了这样。”恍惚间,梅伊尔仿佛听到有一道熟悉的声音,在他脑海中低低倾诉:“这个怪物,就是你的苦难。”
三人成虎,众口铄金。
梅伊尔沉没在失去女儿的巨大悲痛中,急需一个情感的宣泄口,于是他把目光对准了毫无防备的凯莎。
他双眼通红,已然怒火中烧,抽出腰间的剥皮刀猛然起身扑向凯莎,摆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。
反观另一边,百口莫辩的凯莎在村民们的污名指控中丢了魂,丝毫没有理会肤甲的预警,也完全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悄然降临。
危急之间,狂猎叹息着再一次出手。他控制女孩伸出手臂,握住了梅伊尔的手腕。
凯莎错愕的回过头,看到的是一张狰狞可怕的面孔,还有近在咫尺却无法更进一步的刀锋。
下一刻,那张面孔变得极度扭曲,剥皮刀脱手落在地上,惨叫声惊得凯莎也松开了手。
众人一片哗然,视线聚集的方向,一个血肉模糊的手印赫然出现在梅伊尔的手腕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