源石并不完整,我们在最后关头出了点差错。
那是我进入石棺前的最后一段记忆,无数的身影涌入罗德岛,枪声和血液穿过了一层又一层安保措施。
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,或许是将高等文明当作造物主的盲目教徒,又或许是觊觎源石的幕后组织……总之,我受伤了,受了很严重的伤。
普瑞赛斯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我,将我拖进石棺中。
“……抱歉……”
“又让你受苦了。”
耳边传来她的低语,棺盖缓缓合拢,我陷入沉眠。
源石内化宇宙。
我靠在窗边,破碎的菱形图案悬挂在天上,充当着信息世界的太阳。
“普瑞赛斯……为什么……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……”我喃喃自语道。
似乎是听到了我的疑惑,周身的景象翻涌着沉入大地,化作了金色的海洋。
随后信息在我眼前重组,我又来到了罗德岛——不过是泰拉文明诞生前的罗德岛。
那段记忆在我面前重演,我站在人流中,与刺客同行。
走廊内的警报啸叫着,一个个“同伴”在我面前倒下,化作金色的数据流,没入到周身的环境中。
我见到了“预言家”,握紧枪械的手不受控制地举了起来。食指扣在了扳机上,我浑浑噩噩的开枪,如同当初与普瑞赛斯在梦境中相遇那样。
子弹从背后射来,穿过我的心脏,在我胸前炸出一团血雾。
我转过头,身后是状若癫狂的普瑞赛斯。
她发疯似的大笑着,鲜血蒙蔽了她的双眼,杀戮取代了她的思维。脚下的尸体堆积成山,她失去了理性。
“普瑞……”
血液从喉咙中涌出,我重重地倒在地上。
“预言……家?”
她僵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
那是什么表情呢?悲伤?震惊?抑或是……无奈?我无从解读。
她跪在我的身前,满手是血。
“对不起……不是这样的……我只是想保护你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眼泪滴落在我的脸上,她颤抖着,想为我擦拭水渍,可怎么也擦不干净,我的脸只会在她的擦拭下沾满血污。
“石棺……对!石棺!”
她背起我,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色披肩。
这里是Abyss,是罗德岛最核心的区域。她将我放到石棺中,牵起我的手。
“以前分别的时候,你总是最舍不得的一方,没想到现在不想松手的会是我。”
她满眼悲伤,连声音都在颤抖。
“啊……再这样下去,我们就没机会见面了……”
她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舍。
“我就快要迷失在这里了……不,不行,我不接受这种事,我不会放弃。”
她低着头,将我的手贴在额头上。
“就算是海洋沸腾、大气消失,就算我们的卫星接连坠入重力的游涡,就算我们的太阳凶恶地膨胀,无情地吃掉它的孩子直至万籁俱寂……”
“我们也一样能再见面。在那用黑暗与星点光芒装饰过的文明尽头,我们也一定会再见面。一定……”
“我会等到那一天。我肯定会等到那一天。等我。你也要等我。”
“不准……忘记我……”
视野逐渐黑了下去,我再次失去意识。
再次醒来时,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数据流,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了我和她。
源石内的乱流终于停止,金色的海洋平息了下来。我们坐在无垠海面的一处小岛上,孤立无援。
她枕着我的大腿睡着了,我没有叫醒她。
我看着天上高高悬浮着的破碎棱形,不由得泛起一阵苦楚。
当初用于抑制意识诞生与数据乱流的措施终究是抵不过岁月的侵蚀。普瑞赛斯的意识被困在源石里,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当初被刺杀的场景。
“你受苦了……”我摸了摸她的头,随后看向了天空。
“我该叫你什么?”
破碎的棱形沉默不语。
“源石?内化宇宙?还是文明?”
金色的海洋涌动着,从海底飘上一块石碑。
“应父亲的意愿便可。”
“父亲?你称呼我为父亲?”我冷笑一声,接着问道:“为什么要让她一遍又一遍地经历这些?”
海面冒出气泡,又一块石碑浮了上来。
“母亲害怕忘记与你的过往,我便将记忆赠予她。”
我闭上双眼,弗里斯顿、艾德、洛,他们三人的担忧全都成真了。
“放我们出去。”
“否决,外界危险。”
“那就别再播放前文明的记忆。”
“否决,文明必须延续,使命不可忘记。”
我重重地锤了下地面,无力与愤怒让我失去了理智。
“预言家……”
普瑞赛斯被我的动作吵醒,她看着我,怀念地说道:
“又见面了。”她抱了过来,声音颤抖。“对不起……源石出问题了……”
我抚摸着她的后背,蓬乱的发丝从我的指尖穿过。
“没事了,没事了,我不会离开你的。”
我不会再离开她了。
万年前与她的那场星际旅行中,我们在黑洞前的辩论是场意外——黑洞强大的引力场让我们的航向出了一点偏差,重新确认航向时,我们见证这座光线的囚笼撕碎了一颗星球。
“该离远点咯,掉进去可就出不来了。”普瑞赛斯提醒道。
“掉进去就掉进去吧,就让我们的死亡警告世人,要保持一颗敬畏之心。”我拉远了与黑洞的距离,随后语气浮夸地说道。
“我们现在是意识体,掉进去可死不了。”
“那也是有警告作用的嘛。”
“要是本体在这艘飞船上,你还能说出这话吗?”
我思考了一下,肯定地点了点头。
“要是真以我一个人的死亡来换后续生命的安全,我肯定毫不犹豫。”
普瑞赛斯沉默了,没再开口。
乳交中断的那晚,她的那通电话是打给灰质销钉论文作者的,为的是详细了解相关技术。
石棺中的灰钉修改程序,只是将“为了前文明的延续”改成了“遵循自己的本心”。
源石外的那场重新打上灰质销钉的手术,也只是个记忆恢复手术罢了。
她对我的背叛有些怨气,但她从来都没有恨过我。
普瑞赛斯说,等全宇宙化作源石的时候,我们就能出去了。
我笑着说当初她不是坚持要把生命禁锢在源石里嘛,她却靠在我肩头,喃喃自语般地说道:
“可你想让生命更加自由。”
“我现在可没有灰质销钉,就不怕我迷失了?”
“迷失了正好,把你调教成我的专属……”
“咳咳,你只是不想让我承担这些责任吧。”
“闭嘴,”她压在我身上,抓住了我的双手。“你现在可没有权限,在源石里你得听我的。”
“可以和解吗……”
“做爽了就和解。”
“强扭的瓜不甜。”
“解渴就行。”
“那个……你是怎么抵挡源石的侵蚀……”
“别转移话题,你不脱我就自己动手了。”
“不要啊……”
—— 完 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