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爸爸

童乐川呼号了一路,嗓音已经到了嘶哑的程度,但她并没有认命,依旧不放弃地拍打李殊寒后背以示抵抗。可整个上半身长久朝地下垂,很快,她颈部再无力支撑自己抬起头,血液循循不断朝顶端涌去,头昏脑胀。

意识也逐渐变得迷离模糊,她隐隐感到李殊寒推开了一间包厢的门,紧接着,哗然间进入了一个嘈杂的世界,剧烈又重热的音响像夏日暴烈的电闪雷鸣。

辛辣刺鼻的烟酒味扑鼻而来,侵扰了童乐川的嗅觉细胞,千万蚂蚁一般咬噬她脆弱的神经。

“艹,李殊寒你放个水怎么放这么……诶,卧槽,他妈的你怎么驼了个人回来?”

喧哗的音乐声被紧急暂停,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,带着惊疑。

“这你不用管,你只需要知道今晚咱有的玩儿就是了。”

李殊寒回应,很满意自得地哼笑一声。

“你放……开!”

童乐川闷声,眉头紧紧蹙在一起,即便累到无力,也还要挣扎。

然而下一秒,她却被重重地摔在了沙发上,价值不菲的皮质沙发上端镶嵌着坚硬刺眼的银质装饰,她的头部就那么不偏不倚地撞了上去,只一下,更是意识不清。

“这小妮子看着好嫩啊?妈的,你小子不会拐了个未成年过来吧?”

一旁有人凑了过来,抬手端起童乐川的下巴扫视,汗湿又带着烟支恶臭的味道铺卷而来。

他的手开始朝童乐川脸颊游走,刮过耳廓,走至下颌,猛地被童乐川厌恶地躲了过去。

“别碰……我,滚……”

她慢慢睁开眼,眼神戾怒,却又隐闪失力的涣散。

“哟,这还他妈挺辣挺凶啊。”

“你也不看看她是谁的女儿?”

李殊寒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,随后,他直直坐到了她身旁,揽住她肩头。

“谁的女儿?”

他从鼻腔里嗤笑一声,“一个你大概永远都猜不到的人。”

“你狗日的卖什么关子呢?”

那人不满意,推开身旁婀娜妩媚的女人让她出去,嘴角嬉笑起来,兴致提起不是一星半点。

“我先不告诉你。”

李殊寒翘起二郎腿,倾身挑中果盘里的哈密瓜吃,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。

他缓慢的咀嚼声像火一般灼烧童乐川想要逃离的心,她拼命挣扎站起,却又被李殊寒一把揽进怀里。

“想走?好戏还没开始你想走到哪里去?莫不是还想有人来救你?但你可能要失望了,这次不会有人知道的,所以吃块水果压压惊怎么样……”

他嘴角漾着恶劣的笑,嘴里喷洒一股熏人的香槟与水果的余气,说完,伸手拿着叉子很是惬意地去叉果盘上的水果,递过来往童乐川嘴里送。

童乐川猛地将塞进嘴里的水果吐了出来,发狠地将头偏向一边,却被那个叫郑众的钳住脸颊,“他妈的,让你吃你就吃,傲气什么?!”

说着,就把她从李殊寒的怀里扯了出来,站起身摁在沙发靠背上,提起一旁的洋酒,往她嘴里灌,“这还有酒呢,你也给老子喝了!”

童乐川根本来不及反应,一瞬间喉管完全受不了酒精的刺激,呼吸变得紊乱,大部分酒水全都呛进了气管。

她面色咳嗽到涨红,可即便伸手不断阻挠男人,额头青筋暴起,浑身升腾起一股痛苦的窒息感,男人却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,直到她在混乱中拍打掉了男人手上的酒瓶——一声密集的“哗啦”爆破声响起,酒瓶在地上被摔得支离破碎。

男人看着登时就发红了眼,怒骂一声“操”后,反手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。

“骚娘们,老子够给你面子了,你竟然给脸不要脸,这一瓶酒可是上千呢,他妈的,叫你给我摔地上,操你妈——”

窒息的咳嗽声猛然受制,童乐川只觉得像被扔进烧开的滚水里,铅铁灌进喉咙,憋到生不如死,痛不欲生,那一巴掌就像沉重的大货车轮碾过她的脸颊,良久都麻木到无知无觉。

接着,有什么暖热的温流从右耳涌出滑过脸颊,一阵持续不断的尖利耳鸣袭卷而来,空气变成了坚硬冰冷的水泥墙。

“我叫你玩儿她,又没叫你打她,你脑子有毛病是不是?郑众。”

李殊寒连忙握住男人还要继续发难的手,随后再次把童乐川揽进怀里。

“像这样,怜香惜玉一点,懂不懂?”

话毕,他眼角含笑,要给男人做示范,右手游蛇一般直直奔向她的下体,穿过她的裤腰,往她那里伸去。

童乐川大脑坚守住最后的清醒,她感觉绷直的那根心弦真的快要断掉,在昏沉间几乎带上了哭腔地遏制住了李殊寒的手,眼底藏不住绝望与惊疑。

她甚至感受不到从耳道涌出的血液,正在一滴又一滴地坠落到她的衣领上。

“啧,怎么快哭了啊?”

李殊寒玩味的扬起嘴角,没有继续试探下去,她只是抽出去揩她耳垂的血,“都出血了,真是不好意思。”

他的目光沉醉其间,舔了舔嘴角,伸舌卷走指尖的血液,随后又抽手出来去擦拭她眼角汹涌而出的泪,“不哭啊……”

他装作一副好人样,手却滑过她沾惹泪痕的脸颊,又滑向她的领口,“沾了血的衣服要不得了,咱们要不脱了吧?”,他自说自话地问道,接着根本不在乎童乐川的意愿,就将夏季校服领口猛地朝外一扯,猛地,两颗纯白的纽扣直接爆裂开来,童乐川胸前大片的光洁与起伏就暴露而出。

“这就是你说的怜香惜玉?”

“怎么不算是呢?”

他喃喃道,沉浸在自己变态的游戏中无法自拔,随后抄起桌上的酒,悠然自得地往她胸口淋,一下一下,很快,瓶身酒业见底,童乐川的白色校服也被打湿透彻。

“喜欢么?”

他抬眸望向童乐川的眼,却发现,她眼中最初的暴戾,胆寒,惧怕不知在何时间竟然消失了,一片苍白的脸上没有情绪可言,像一只死去很久的小鸟。

独留晶莹又澄澈的泪流淌,不断不断……

无人知晓童乐川的度秒如年,她心底涌出无比浓烈的哀伤与苦意,生生不息地似藤蔓一样蔓延缠绕她,紧收,束缚,要攫取她最后一丝挣扎的生气。

她迷离间想起李晋昭的脸,泪水便迅猛将她卷进漩涡,头顶明晃的灯光几乎放大了她的欲念,陡然地,她只觉得鼻腔酸涩得像被烈火炙烤,她感到后悔。

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听他的嘱咐,后悔为什么没能在当时选择和他回家。

她……竟然很想见到他。

好讽刺啊,好可悲啊。

她本应该很厌恶他才对,他也不应该是在乎她的才对……

可一切恰恰相反。

她现在越来越感觉到,自己那扭捏又封闭的内心,难以参透的忧郁,刺利坚硬的防御外壳,好像反过来变成了伤害自己的利器。

星海岸那次是,这一次也是。

明明她最初只是想寻求一种缓解疼痛的放空,一种破碎精神力量的平衡,从来没有想到过会遇险,可为什么次次都会将自己陷入险境呢?

心脏疼得厉害,她无助也委屈,双手紧紧地攥住湿漉漉的衣角,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何。

李晋昭……

只是呢喃,泪水一缕接过一缕,她觉得自己矛盾又无解。

矛盾在于她想恨又无法恨,她知道李晋昭并不是那么爱她,但身为父亲的他却是她身边绝无仅有的最为在乎她,也最为真心想她好的人。

无解在于她越发束手无策,她一直都知道,面对“父亲”这一个能刺穿人心脏的双刃剑身份,她从来都没有任何斡旋的余地。

“父亲”这把刀既能保护她,也能伤害她,始终都让她处于被动、崩溃、疯狂的边缘,无法自拔也无法自救。

她真的觉得好累好累,不短疯狂呢喃他的名字,心房颤动地泛疼,她第一次绝望地感受到了一种失败,一种怯馁,她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真正地讨厌他。

她不明白人的爱与恨为什么总是不能干脆利落?

渐渐地,思绪飘得好远,眼底涤荡着潋滟的水光,她忽视脸部的酸麻的灼热,忽视恶人对自己的侵犯,只是默默看着头顶晦暗挂坠的水晶灯。

那微弱的光亮像十年前被他拢在白皙粗粝掌心中的火苗,也像是他那双总是在纷然大雪下清澈温润的浅棕色眼睛。

她突然听见那时属于他的嘱告。

绿色圣诞树上此起彼伏的装饰灯闪烁温暖的红色光芒,他摸着她的头,说:“小朋友,请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
他说,请一定好好照顾自己。

猛然间,童乐川的血肉模糊的心底盛开了一朵思念成疾花,这朵花本是源于那颗埋藏十年的种子。

只可惜,昙花一现,她在心底默默呼唤那最为她厌弃的禁忌称呼,她失败了也放弃了,心脏变成一片片破碎又糜烂的花瓣,坠落在血色的黑夜里。

她闭上了眼睛。

“李殊寒,你最好……能在今天弄死我。”

她气若游丝,沉沉的嘶哑的声音响起,眸光黯淡。

“什么?”

李殊寒用水果刀叉挑着暴露大开的领口,伸舌头舔着她的耳廓,闻声抬起头,眼底都是疑惑。

“我说……”

“嘭——”

剧烈的摔门声震耳欲聋地响起,溅起藏匿于黑暗处的纷繁尘埃,有喧闹呼唤声从前端传来,像久远时候回乡路上清晰的滚轮声,噪杂的一言一语来来往往,童乐川听不清一句,可心跳却加速鼓动起来,抬目远去,想去探明自己的猜测。

那个人逆着光,根本看不清,随后奔跑的脚步逐渐扩大,闯入她的听觉。

光芒普照而下,童乐川感觉自己猛地被一双手从恶臭的淤泥中牵出,随后坠入最柔软的云端。

清凉的薄荷味,熟悉的冷杉木香,还有如暖阳一般温柔的呼吸,令她一瞬安心。

她知道是他,迅猛间鼻腔便涌起涩意,眼睛酸楚。

“小川……”

是他的声音,轻柔的像翠芽的手抚摸她的额发,她的耳尖,沾染上新鲜的血液,童乐川听见了他眼泪。

“爸爸……”

她将脆弱再不遮掩地暴露出来,只是心心念念,沉沉唤他。

她真的认输了,悲伤沉痛,可泪水模糊的双眼印下那人的身形,她的心却又是前所未有的安宁,于是便安稳地把头藏进他的胸怀。

她醉的,累了,短暂封闭了所有感知。

“徐岚,你先带小川去医院。”

李晋昭目视面前看客式的罪魁祸首,眼底是无限的冰凉。

徐岚脸上都是担忧严肃的情绪,她立马点头,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,公主抱起了童乐川,很快消失在大众视野里。

“李总,您是想如何处理呢?”

一旁的唱吧的经理怯怯地问道,畏畏缩缩的眼神不断在李晋昭与李殊寒等人身上来回。

“这次真的是我的疏忽,早知道童小姐是您的千金,我就该打电话通知您,并且做好绝对的保卫措施,我……我真没想到事情能闹成这样,李总,对面的两位您也知道,一位枫林科技的二少,一位博德建筑的公子,我……我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……”

他是一个头两个大,满脸都写上焦虑不堪。

“滚出去。”

他从始至终目光都定格在对面两人身上,淡淡地说这么一句。

“啊?不……不行的,李总……”

“我说给我滚出去!”

李晋昭耐心已经走到极限了,天知道他究竟有多么压抑自己的情绪,已经很多年了,他不曾有过这样露骨的杀意与这样爆烈的痛楚。

他愤怒,脸色却苍白,手臂的青筋暴起。

“你怕他们,可你应该知道,我更有能力让你活不下去,要不要试一试?”

眼神是鲜少的阴狠,那人才立马闭嘴,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。

李殊寒终于抬眼,却完全像个没事人一般看着李晋昭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,他只是扬唇浅笑着,朝他挥手。

“李叔叔,好久不见。”

李晋昭没有回应他,只是抬手扯下缚人的领带扔向一旁,冷冷开口:“我记得两月前我应该给过你忠告?”

他的视线充满蔑视,冰凉的眼眸深不见底。

“是,可那又如何?”

“那你还记不记得,我最后一句说的什么?”

他说话缓慢,一字一句。

李殊寒挑了挑眉,故意把揣进兜里汗湿的手抽出,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。

“我记性哪有李叔叔好啊,当然不记……”

“忘记了么”,李晋昭发出冷笑,打断他,随后脱下西装,活动筋骨,“那现在我就让你回想回想。”

李殊寒发笑,不以为意,想说什么。然而还没能反应过来,李晋昭便猛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拳揍向他的面门……

童乐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从刚才的混乱中缓过神来,等她能够视听的时候,发现身旁正站着神色担忧的徐岚。

“乐川,你还好么?”

她将自己的大衣披在童乐川身上,手里捧着一杯温水。

童乐川感觉身体麻木,眨了眨酸涩疼痛的眼睛,鼻息间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。

抬手抚向自己身上换新的衣物,她才蹙起眉头,恢复了记忆,猛地,她的面色一转,扯着嗓子,问:“李晋昭呢?”

她的眼底不自禁在几秒间漾出水波。

“老板?老板……他,嗯,正在诊室里缝针。”

缝针?

只一下,童乐川心脏像蜜蜂蜇了般刺痛,随后她几乎快坐不住,眼底都是慌张失措,“他……他受伤了?”

她的神色是自己也无法察觉的焦急,徐岚看得清明,尝试伸手安抚她,“别担心,也不是很严——”

“他在哪里?”

打断她的话,她立马跳下了床,披在身子上的衣物滑下。

可是酒精余力尚存,脚跟完全没有力气,像踩在绵软的云层上,她一落地就跪了下去。

“小川!”

徐岚连忙放下纸杯,蹲下身去搀扶她。

“你真的不要太过担心,李总他受了点小伤,很快就能上来,反倒是你,鼓膜穿孔,流了很多血,需要好好休息。”

“我没关系的,岚姐,拜托你告诉我他在——”

“童乐川。”

淡漠又熟悉的嗓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,带着空灵回应,童乐川只身跪在地上的身形一震,紧攥徐岚衣衫的双手一松,猛然抬眸。

是李晋昭。

一瞬间,她的眼登时不受控制地泛起涟漪,氤氲雾气,可要说的话,要涌出的情绪却又被堵住。

她颤抖着手目视他,嘴角僵硬。

“跪在地上做什么?”

他高大的身影一步步靠近,被医院白炽的灯光投下一片瑰丽又墨艳的暗影。

空间内四处的喧闹似乎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,她只能听清属于他清脆的脚步声。

可是随着他的距离越发靠近,她方觉惊心,全然无法转移自己的目光。

因为他的唇间,他的脸颊,他的手臂都……

“你受伤了!”

与先前矛盾的是,这一次,她又分外藏不住情绪,她的眼睛迅猛猩红,起伏的胸膛昭示愤怒,那一腔怒意排山倒海地压过那些酩酊不醒,她近乎咬紧了牙关,要从地上起身。

“是他们把你把你伤成这样的对吗?我替你去杀了他……”

“你想做什么呢?”

他打断了她的话音,走到她身边,暖柔的体温渗过冰凉的空气袭来,随后,他蹲下身,疲惫的面容投入她敏感的视觉范围。

“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。”

“可是他们竟然——”

童乐川颤抖着眼睫,扫视他唇角的淤紫与脸颊的红痕,再垂眸看向他的手臂,白色的医用纱布几乎刺烂她的眼睛,她的心隐隐抽痛。

第一次觉得,药草味竟然这么难闻。

“童乐川,你先起来。”

李晋昭一直念着她的大名,让她心生惧怕,尽管他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,或者可以说,简直冷静到可怕。

童乐川明了的,他是真的非常非常生气。

他一贯都是如此,将愤怒压抑到极致,最后伪装成最寂静的平淡。

“老板……”

徐岚在一旁开口想说什么。

“你先出去,捎上药,去地下车库等着。”

她迟疑一会儿,走上前去将床上的大衣拿起,终是点点头。

随后,李晋昭转过神单手挽过她的手臂,将她朝上搀起。

她使力,却跌撞着,踉跄一瞬,又不小心撞向他。

蓦地,她想起两个月之久以前也同样如此。

这些日子反反复复,她一直都在重蹈覆辙,一直都在原地踏步。

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,她忍不住要伸手去触摸,“你的嘴唇……”,她的声音是少有的温柔,透着令人心悸的怜惜。

可指尖最终还是悬留空中,因为她清楚知道,有些界限是不容许踏过的。

于是垂落到身侧,紧紧攥住了衣角,坐回了床上。

“你的手机在徐岚那儿,你同学她很担心你,记得给她回消息。”

她以为他会说什么责备的话,却没成想如此,惊疑地抬起头。

“能走吗?”

他淡声道,皙长的指搭在她肩头。

童乐川点点头,没有说话。

“那就跟在我身后,先回家,有什么回去了再说。”

她依旧点点头。

只是这一次不像上次,他没有再牵她的手,童乐川起身跟在他身后,一直望着他孤寂的背影。

白衬衫上沾惹散落的血点与污浊,他纤长的发丝微扬,脚步却沉重,好像每走一步都殚精竭虑,受伤泛红的手垂落身侧,微不可察地在凉风的吹拂中颤抖着。

童乐川看着,头一次心生愧疚自责,也才突然发现他那无坚不摧,高大挺拔身形之下其实也藏着许多隐隐不安的疲累与后怕。

只一下,童乐川觉得心脏被钢丝切割了一般痛,她握紧双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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