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影落沈图,旧案重启

堂中光影微晃,搅月楼的木梁斜落光线,窗棂外,老槐枝影斑驳如墨。

一只青鸟立于屋檐,扑棱着翅,忽而飞掠过庭前水榭,带起几片尚未扫尽的桂花香。

我缓步而入。

大堂之内已扫拭得极为整洁,案几正中,香炉微熏,沉香未散,一股清凉意味笼罩四下。

木几一侧,立着一名身着乌青捕袍的女子,斜风未入,她却神情凝肃,眉峰紧蹙。

那双眼,依旧是记忆里冷静如刃的清眸,只是此刻,眼下隐有青痕,眉间褶影深沉,显出久未安眠的疲色。

她一身缉捕官衣,斜挂捕腰牌,墨色缎带束发,未施粉黛,却自有一种难掩的冷艳杀气。

裘衣之下,步履沉稳,掌中未携兵器,却似每一步都踩在心弦之上,令人不敢轻近。

我望着她,想说些什么,却终是没有开口。她的眼神依旧锋利,却少了昔日那种拒人千里的倨傲,像是历过风霜后留下的沉默温度。

这份沉默,也恰好,是此刻最好的相逢。

我看着她站在那里,衣袍微扬,神色虽淡,却透着一股未曾出口的疲惫与压抑。

四目交接间,一种说不清的旧情与未尽之事仿佛在空气中缓缓回旋。

堂中火炉正旺,松柴的清香混着药草的味道弥漫在空中,映得梁柱之间一片暖光。檐下风铃随风微响,仿佛是在替这场对话敲下前奏。

我望着对面坐下的唐蔓,火光映在她的面容上,也映出她眼底那一丝难掩的疲惫与沉重。

她仍着那身捕司制服,只是披风上沾着些微的尘土,似乎未曾换下就匆匆赶来。

她的鬓发略显凌乱,眉间凝着一丝久未舒展的紧蹙。

那不是常年操心事务的冷静,而是……久战于一场无形梦魇中的警觉。

我将一盏热茶递至她手边,语声温和:“你瘦了。”

唐蔓接过,指尖却轻颤一下,低声一笑:“是东都的水土不养人,还是梦里的东西太耗神,我也说不清。”她轻抿了一口茶,目光落在我身后庭前的影子上,似在回忆。

唐蔓低声“嗯”了一句,声音有些哑:“我早知你搬到了搅月楼,许久未曾登门,是我失礼了。”

我望着她略显倦色的眉眼,不由心生几分歉意:“你是为了云霁来这里的吗?”

唐蔓闻言,眼神终于有些松动,语气低缓下来:“她……还好么?”

“她在屋里抄药方,等下便让她来看你。”我顿了顿,“林婉也在,我们这些旧人,如今倒是又聚了一处。”

唐蔓轻轻点头,眼角一抹光影微动:“她们……都还好,我就放心了。”

“我听婉儿说,小枝已无恙,云霁也已恢复。她们在你身边,我就放心。”她顿了顿,“我一直想来,只是事务缠身……你能接我这一面,我也很感激。”

我轻轻点头,缓声问:“今日所来,所为何事?”

她沉默片刻,终是点了点头:“伏云寺案,不对劲。不是寻常凶案,也不是邪祟,更像是……故意放出来的梦魇。孩子还醒不了,‘无影门’的事没法多问。我只好先寻你。”

我目光微敛。

唐蔓道:“你知,过去凡涉古阵、失踪、邪祟之案,皆绕不开一人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定定地看向我,“秦淮。”

我沉默不语。

“如今朝廷重设‘密报中枢’,而你,是这新的线索之主。此次伏云寺失踪案,牵扯极广,常理难解。我本不愿惊动你,只是……”她将怀中一物轻放在几案上——正是伏云寺的阵法拓本。

我展开拓纸,低头细看。

“这阵……不属当代。”我皱眉,指尖在拓本上轻轻一敲,“封锁、聚念、摄魂三道脉络,虽粗浅,却极稳。术者必有高深阵理修为,不像民间散修所为。”

唐蔓低声道:“我昨日查阅旧案,有七宗类似,最早可追溯至前朝,而其中三宗,皆有一人经手,便是秦淮。”

我抬眼,与她对视。

“你怀疑此案与秦淮有关?”

“不,”唐蔓摇头,“我怀疑此案——是有人要用‘无影门’,唤出那些……本不该出现的东西。”

我缓缓坐直,沉吟片刻。

“无打斗痕迹,血迹却铺阵,孩童失踪而非惨死,唯有一人逃出……且口中反复念及‘门’。若这阵真为‘摄魂’,那他们要的,或许并非肉身,而是……”

“魂。”唐蔓补上。

我低语:“这是猎魂之局。那些孩子,是祭引之引。而门——”

“——才是真正的凶器。”唐蔓道。

堂中一时静默。

火炉中松柴爆响一声,烘出一股热浪,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。

“你怀疑什么人?”我轻问。

唐蔓摇头:“现在没人。我只知,有人在开门……而我们,得在那门彻底打开前,将它封死。”

我指尖在那拓印纸上停了片刻,忽然抬头,语声缓慢却坚定:

“这个孩子,我想亲自看看。”

唐蔓眉尖一挑,似早有预料,淡淡应道:“你曾习过岐黄之术,我也正想问你——可愿随我一趟镜心堂。”

我点了点头:“纸上之阵终究只是死物,唯有见过那孩子本身,才能判断他到底是被什么牵引着魂魄,‘无影门’究竟是幻象、诱引,还是某种心智外力的介入。”

唐蔓缓缓站起,披风一撩,衣摆轻摆如墨:“我陪你。”

她语气平静,没有多余情绪,却无形中透出那股归雁镇时我最熟悉的坚决。

我轻声一笑:“你如今是东城县的正捕头,亲自陪我走这一趟,不怕被人说闲话?”

唐蔓轻哼一声,微偏了偏头,神色凌然:“命案当前,谁若管得着我,就让他自己去查‘无影门’。”

我低低一笑,站起身来,刚欲整衣出门,她忽然止步,语气低了些:

“还有一事。”

我止步,回身看她。

“有位老僧——空影。”唐蔓沉吟片刻,眉间缓缓压下一道凌线,“你去了镜心堂便知,他确实救了那孩子,也一直未曾离去,日日守在旁边,按理说无懈可击。可我总觉得……”

她缓缓攥紧了披风下的拳指,“他的出现,太巧了。”

“他口口声声说是‘路过’,却恰在出事那一夜登寺,且能一眼识得阵印的源脉,还带有旧时密线的木牌,连镜心堂的何夫人见了他都要拱手致礼。”

我神色微动:“你怀疑他早知此事?”

唐蔓不语,许久才道:“我怀疑……他,或者他背后之人,和那‘门’的存在——不是第一次打交道。”

堂中一阵风拂过窗纱,燃香微颤,一缕青烟升腾而起,如幽影横空。

我垂眸看着那烟气缓缓扭曲,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夜伏云寺中,孩子喃喃自语的幻影。

“好。”我缓声应道,“就让我们一起去看看——这个‘空影’,究竟是施救的佛者,还是知情的看客。”

唐蔓轻轻点头,负手而立。

门外阳光斜洒,照进搅月楼幽深走廊,我转身唤来随侍吩咐整备马车。心头却隐隐浮出一丝警兆——

若空影并非无意中介入,那这场迷雾之中,便不只是孩童梦魇这般简单。

而是旧影复现,人与非人之间,一场真正的门之较量。

街道如旧,檐角飞霜未化,东都的午阳虽出,却仍带着冬意未消的寒冷。

马车一路西行,车辙压过青石砖,发出规律的辘辘之音。

唐蔓与我并肩而坐,车窗外的街巷景致缓缓后退,仿佛整个东都正沉在一层被灰雾笼罩的静流之中。

“你说,”她打破沉默,语声略低,“这案子,是不是太‘安静’了些?”

我侧过头看她:“安静?”

她拂开窗帘一角,望向外头的街景,语气不带起伏,却藏着警惕:“五个失踪,一个重伤,三个异常死亡。若换做寻常案情,街坊早传得沸反盈天,可你看东都街上,谁在议论?”

我沉吟:“你怀疑……有人压了消息?”

“不是怀疑。”她转头看向我,目光冰冷而清明,“是确定。朝中有人在封此案。”

“若只是一桩失踪案,甚至不需你出手。”我点头,声音也沉了下去,“可一旦触及‘无影门’这个词,那就不是寻常案目了。”

“我查到三桩旧案,都绕不过一处印记。”她取出随身的笔记册子,指着其中一页,“西边谷灵、九溪渡口、黑岩旧村。都是孩童失踪、无血斗却有阵图、目字印,结尾也都写了——‘奏入密中枢,暂封卷宗’。”

“中枢一词,按旧制,即我之所继。”我缓缓道,“可见那时,这已不再是捕司能全权掌控之事。”

“而如今,秦淮死了,”她补上一句,“你继了他的位,那扇被半掩的门,可能就要再开一次。”

我静静看她,半晌,轻声一笑:“你不像以前那么喜欢逼问人了。”

“我这不是逼问。”唐蔓低声,“我是在提醒你——你若真要查,就不能只查这一次‘门’,你要查的是,它何时第一次被打开,谁开的,为什么它到现在,还没关。”

马车忽然一个颠簸,她稳稳扶住了窗沿,却连眼都未眨一下。

那一瞬,我忽然觉得这位女捕头身上的锐意,比我记忆中的她更锋利了些,却也多了一份沉着——像一柄藏鞘太久的刀,虽静,却早已割断了人世的温软。

“你怕我查得太深?”我忽问。

她摇头:“我怕你查得太晚。”

车外钟楼轻响,镜心堂的屋檐出现在远处街角。

那是东都最安静的地方之一,而今日,我们将带着喧哗与回响,走入这看似平静的深院之中。

镜心堂依旧静谧。

推门而入时,檐下风铃微响,松影斜斜落在廊前石板上,如被剪碎的墨影,在阳光下无声流动。

门口香炉中,一缕烟线正悠悠升起,在空中打着旋,仿佛为这座医馆添了几分不该存在的梦意。

我与唐蔓一前一后入堂。堂中气息药香厚重,却并不呛人,反倒让人心神微定。

案后,何夫人一如旧年模样,青衣素襟,鬓边银丝束得整整齐齐。她站起身来,向我微一点头,眉眼温和:“久未一见,景公子气色倒好。”

我拱手还礼:“劳夫人挂念。”

她指了指内间帘后:“孩子还未醒,只是偶尔言语梦呓,却听不真切。”语毕略顿,复又低声道,“他魂魄不稳,我以安神香镇之,尚能拖住,但若再过数日仍无转机,只怕……”

她没说完,我点点头:“我明白,可否让我亲自看看?”

何夫人稍一犹豫,点头应允。唐蔓则立在一侧,目光扫过屋内帷帐,并未言语。

帘后清凉,幽光斜照,一张药榻之上,小沙弥面容青白,口鼻尚有气息,但那气息一呼一吸间,却仿佛断成数节,起落之间皆如水中浮叶,随波无依。

我蹲身,手指搭上他脉门,轻轻按了片刻,眉头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。

——乱。极乱。

心脉若潮,脾象如雾,经络之中有若千针穿引,又似一线穿魂,断续不一,似是有人在他体内刻画过什么,又像是……他自己被什么东西纠缠。

“像是被什么困着,”我低语,“却不是邪术,也不是毒,甚至不似一般蛊。”

“因为它不是。”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沉稳低哑的嗓音。

我与唐蔓一同回头,空影不知何时已立于帘外。他双手负后,灰袍如墨烟,面上无悲无喜,仿佛方才一言只是随口之语,而非惊雷之引。

我站起身,望着他:“你方才说什么?”

“他不是病。”空影垂眼看榻上之人,“而是他自己,走进了那个门。”

“‘无影门’?”唐蔓追问。

空影没有正答,只低声念了一句:“影生于光之后,门启于心之先。”这句莫名其妙的偈语,说完之后便再不补充。

唐蔓皱眉: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
他却转身朝外走去,脚步极慢,却每一步都像踩在什么既定之序中。

“这案子与你有关?”我扬声问他,“你既知这‘门’,也识那阵,便是有意而来?”

空影脚步一顿,却不回头:“我早年曾入西川,见过一案,阵法几与此同。旧年沈家旧藏,其记一卷残章,名为缄魂图。若你真想查——去翻沈家的旧案吧。”

话音落下,他人影已如晨雾般渐远,留下一院风铃未歇,纸窗轻响。

我眉眼一凝,回头望向唐蔓,两人几乎在同时开口:

“怎么又是——沈家?”

空气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手按下,连屋外风都静了一瞬。那“沈家”两个字,像是从多年之前深泥中翻出的一块残骨,沉重,却尚带余温。

我眼神沉了几分:“他不是顺口提的。他是……特地说给我听的。”

唐蔓缓缓点头,神色凝重:“这个老和尚……藏得太深。”

我望着空影离开的方向,低声道:“也许……我们只是在他的局里,刚刚,走到‘门口’。”

而那道门,是否真的该开?

我们都没答案。

我与何夫人低声交谈了几句,细细询问了药理调息的方子、摄魂香的用量与配比,又请她隔日为我细录一份小沙弥的梦呓笔记。

何夫人神色凝重,却答应得干脆,说她会将这一切收整妥当,另请镜心堂弟子看守榻前,绝不让人接近半步。

我点头谢过,又看了一眼榻上的小沙弥。

他气息虽稳,但额角细汗未退,面色如纸,眼睫却不时轻颤,仿佛梦魇未散。

我想伸手抚平他眉心的褶皱,却在指尖即将碰触时收了回来。

唐蔓收拾得比我快,已向何夫人行礼。她看了我一眼,道:“我得先回衙门,有两宗案子等着回批。”声音依旧沉稳,却听得出心神尚未平复。

“我送你。”我说。

“不必。”她抬手止住,“你还有事未解,何况——”她微顿,看我一眼,“这事未必只是个寺院旧案。”说罢,也不再解释,转身便走。

那背影,在堂中灯光照映下,竟透出几分孤寂与冷峻。

我望着她的背影缓缓消失,直到门口那串风铃再度响起,才缓缓收回目光。

我也告辞离开。

走出镜心堂,一股清冷的风正扑面而来。

街头行人已渐多,叫卖声、车轮声、孩童追逐的嬉闹声将人从冗长的阴影中拉回尘世。

但我的心,依旧沉着。

“又是沈家……”我喃喃低语。脚步却未停。

这个名字,本该随东都旧案沉入尘封,可偏偏每当局势初稳,它总会再次浮现,如蛇蜕旧皮,带着新的面孔与旧的毒性,循着我走过的路,一寸寸追来。

那老僧空影……他太过从容,从容得不像一位偶入迷局的过客。

他留我那一言,仿佛就是一枚引信,点燃的不是线索,而是记忆深处某段未完的回声。

我望着街口远处林立的坊巷,东都在晨风中缓缓苏醒,而我,却再难回到那种“只管前路”的轻松时光。此案未明,影未尽,心未安。

我收紧衣襟,加快了脚步。下一站,是沈家的旧案库。

我要亲自去翻,那些早已被人掩埋的——“门”后之事。

东都的夜沉得极快,尤在冬末春初之交,天一暗便沉如墨染。等我回到搅月楼,天已是二更时分。

院中松影斜覆,风吹灯幡轻摇,廊下有盏灯笼犹未熄,发出微弱的金光,洇着薄雾似的夜气。

我刚步入前厅,便觉一股不寻常的沉静扑面而来——那不是夜的安宁,而是等待太久之后的凝滞。

厅中灯火通明,四女皆在,仿佛早已等候多时。

小枝靠坐在窗前的软榻上,一双澄亮的眼瞪得圆圆的,看到我进门时像小鹿般跳了起来,嘴唇微张,却终是忍住了那句“你去哪了”的埋怨。

柳夭夭倚着厅柱,双臂环胸,见我进门,眉梢一挑:“你这身气息,像是从哪处旧宅墓地回来的。”

林婉走上前,眉头紧蹙:“你没事吧?这个案件……真像蔓蔓说的那么古怪?”

沈云霁没有说话,只是一直静静地望着我,目光凝重,神色淡淡。

我一时沉默,望着她们四人,竟生出几分歉意。良久,我轻声道:“对不起,让你们担心了。只是这案子……恐怕并非凡俗之事。”

我将伏云寺的异象、小沙弥的症状、空影留下的提示,一一道来。

几人听得凝神,小枝更是倒吸一口凉气:“你是说,那寺里……不是人布的阵?”

“未必不是人。”我摇头,“但不全是人。”

沈云霁依旧沉默,神色微凝。我看她眉头一直紧锁,便走近几步,柔声道:“你在想什么?莫不是……想起了什么?”

她抬眸看我,眸光晦暗。

片刻后,她缓缓开口:“……小时候,我父亲……似乎提过一次,说沈家祖宅下方,有一道旧阵,叫‘摄魂’,传说乃前朝秘术,极为歹毒,一旦开启,便会牵魂摄魄,不入三界六道,只困于‘门’中。”

“门?”我心中一动。

她轻轻颔首,声音有些飘忽:“我年纪尚小,那日不过偶然听到父亲与几位旧人闲谈,他们似乎在争论什么……但不久后,那些人便没再出现过,而我父亲也再未提及。母亲当时常常头痛,说是那阵气冲命宫……后来不久,母亲便病逝了。”

我心下一紧,伸手握住她的手。她却只是淡淡一笑:“我早已不怪什么阵,只是,今日听你一说,竟然又浮现出许多旧影来。”

我轻声道:“那我明日便去文书司查查旧档,看看是否能找到这阵的出处与来历。”

“我陪你去。”她轻声说。

我微怔,正要劝她安心在宅中,她却摇头:“这事与沈家有关,我不可能置身事外。再者,我也……想亲自看看。”

“我也要去!”小枝扬起手来,神色认真,“我小时候……也住在沈家后院的厢房,那时我总觉得夜里会听到低语,有人推门,却从未见人。说不定,我也能记起些什么。”

我看着她倔强的小脸,终是点头应下:“好,明早我们一同动身。”

厅中稍静。我本欲回自己屋歇息,谁知沈云霁却忽道:“不如,今晚你留在我那吧。许多事……我还有话想与你说。”

我点了点头,四女神色各异,唯独林婉嘴角微抿,低头掩去了眼中的情绪。

我随她回房。

房中灯火未熄,床帐低垂,炉中暖香轻浮。沈云霁脱下外衫,为我斟了一杯温酒,自己却只靠坐在榻侧。

我饮了一口,轻声问她:“你……真的无事吗?”

她摇头,神色平静,却不再多言。

我望着她,只觉她的沉默背后,有某种难以启齿的秘密。我欲再问,她却忽道:“别问了,我只怕说了,也未必有答案。”

“那我陪你查,哪怕真相再深。”我低声应道。

她轻轻一笑,依偎过来,像许多年前我们在归雁镇的冬夜,蜷在一处旧屋里听风听雪。只是那时的我们,尚未背负这许多纠缠不清的宿命。

我拥她入怀,却知这一夜的温存,不过是黎明前最沉重的夜色中,一点点不肯熄灭的光。

“云霁,”我低声唤她,语声柔和如春水,“无论你藏着什么心事,我都在这里,陪着你。”

我伸手揽住她的腰,将她轻轻拉近。

她未抗拒,只是垂下眼帘,长睫轻颤,似在克制某种情绪。

我低头,唇瓣轻触她的额头,温热的呼吸交织,她的身子微微一僵,随即软了下来,靠在我怀中。

她的手缓缓攀上我的肩,指尖无意识地收紧,像是在这短暂的温存中寻找一丝依托。

我的唇滑至她的耳畔,轻声呢喃:“云霁,别怕。”她未答,只是呼吸略促,胸口微微起伏。

我低头吻上她的唇,温柔却带着一丝坚定。

她的唇瓣柔软,带着淡淡的酒香与苦涩,仿佛将她心底的忧虑尽数倾诉。

那一吻初时轻柔,如春风拂柳,渐渐加深,唇齿交缠,带着一丝急切与渴望。

她的手攥紧了我的衣襟,指尖微微颤抖,似在回应,又似在逃避。

我的舌尖探入,缠绕着她的,品尝着她唇齿间的甜美与温热。

她轻哼一声,身子贴得更近,柔软的曲线在我怀中清晰可感。

我将她抱起,缓步走向床榻,纱帐低垂,隔出一方幽静的天地。

我将她轻轻放在榻上,她躺下时,青丝散落在枕间,衬得她的面容愈发清丽,肌肤在灯火下泛着如玉的光泽。

我俯身,吻过她的眉眼、鼻尖,再次寻到她的唇。

她的呼吸渐促,胸口起伏加剧,双手环住我的颈项,指尖嵌入我的发间,主动迎上我的吻。

她的唇舌回应着我,带着一丝热切,似要将心底的压抑尽数宣泄。

我的手滑至她的腰侧,解开她的腰带,衣衫轻落,露出她如玉的肩头与锁骨,在灯火下泛着柔光。

我的唇沿着她的颈侧下滑,吻过她精致的锁骨,感受到她皮肤下传来的轻微颤抖。

她的气息愈发急促,低低的喘息在房中回荡,似在我的触碰下卸下一层防备。

我的手探入她的中衣,掌心贴着她温热的肌肤,缓缓上移,触到她胸前的柔软。她轻哼一声,身子微微弓起,双手攥紧了床单,指节泛白。

“景……”她低喃我的名字,声音细若蚊蝇,带着一丝哽咽。

我抬眸,与她四目相对,她的眼底依旧藏着那抹挥不去的沉重,像是一场未完的梦魇,纠缠着她的心神。

我放缓了动作,吻得更轻、更缓,唇瓣在她耳垂轻咬,舌尖滑过她敏感的颈侧,似要用这片刻的温存,替她驱散那无形的阴影。

她的呼吸渐渐平稳,双手松开床单,转而环住我的腰,主动贴近,柔软的身躯在我身下微微颤抖。

我褪去她的中衣,露出她白皙的胴体,曲线柔美,如一泓清泉在灯火下流淌。

我的掌心游走于她的肌肤,从她的腰侧滑至大腿,感受到她肌肤的温热与细腻。

她的腿无意识地收紧,似在我的触碰下既羞涩又期待。

我低头,吻上她的胸口,唇瓣在她柔软的峰峦间流连,舌尖轻绕,引得她低低的呻吟,声音如丝,撩拨着我的心弦。

她的手探入我的衣内,指尖划过我的胸膛,带着一丝试探与依赖,点燃了我心底的炽热。

我褪去自己的衣衫,赤裸的胸膛贴上她的肌肤,彼此的体温交融,似要将这冬夜的寒意尽数驱散。

我的吻落在她的小腹,舌尖在她敏感的肌肤上轻舔,她的身子猛地一颤,双手嵌入我的发间,似在克制,又似在催促。

我抬起头,与她目光交汇,她的双颊泛起红晕,眼底的沉郁似在这一刻被情欲的热潮冲淡。

“云霁,”我在她耳边低语,“我爱你。”我的手滑至她腿间,轻轻分开她的双腿,指尖探入她的柔软,感受到她的湿润与温热。

她低吟一声,身子弓起,双手攥紧了我的肩,指甲嵌入我的皮肤,带来一丝刺痛,却更撩拨我的渴望。

我的指尖在她体内轻柔地探索,感受到她的紧致与回应,她的喘息愈发急促,带着一丝破碎的娇吟。

我俯身,吻住她的唇,舌尖与她缠绵,身子缓缓压下,进入她的身体。

她轻呼一声,眉头微蹙,似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充实。

我放缓节奏,温柔地律动,感受着她体内的紧致与温热。

她的双腿环住我的腰,主动迎合我的动作,彼此的呼吸交织,化作低低的呻吟与喘息,在纱帐内回荡。

夜色深沉,床帐之内,唯有彼此的体温与心跳交织。

我的动作渐渐加快,她的回应愈发热烈,双手嵌入我的背脊,指尖划出浅浅的红痕。

她的呻吟如丝如缕,带着一丝久违的释放,似要将心底的压抑尽数宣泄。

我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湿意,低声安抚:“云霁,我在,一直都在。”

她的目光柔软下来,似在这一刻,暂时忘却了心头的重担。

我们的身体交缠,彼此沉溺于这亲密的交融,情欲的潮水将一切忧虑冲刷殆尽。

她的呼吸渐渐破碎,身体在我的身下颤抖,紧绷的弦终于断裂,她低呼一声,攀上顶峰,双手紧紧环住我,身子软了下来。

我也随之释放,拥着她,感受着彼此的余韵。

纱帐内一片旖旎,松香与她的气息交织,化作一缕挥不去的暖意。

我轻抚她的发丝,将她揽入怀中,她的呼吸渐渐平稳,依偎在我胸膛,似在这一刻,寻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宁。

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,晨光透过窗纱,洒在她的面容上,柔和却仍带着一丝未解的心事。

我低头吻她的额头,心中暗暗立誓:无论那“门”后藏着什么,我都会为她、为这东都的安宁,查个水落石出。

东都晨寒微解,露水未干,街道尚寂。搅月楼前一辆青篷马车缓缓驶出,直往城中西南角的文书司而去。

文书司旧址在明德坊一隅,占地不广,却高墙深院,朱漆早已剥落,门额斑驳,一块“司籍清录”的牌匾挂在屋檐下,因岁久年深,竟带着些许烟火陈气之外的肃然。

“这里看着……像个没人管的祠堂。”小枝探出头来打量一番,蹙着鼻子轻声说,语气里既有嫌弃,又带点好奇。

我下了车,转身将她扶下:“地方是旧了些,但这文书司,是东都藏最全档案的地方之一。旧朝地契、皇室书札、宗派传令……皆归于此处保管。”

沈云霁也落了地,轻轻理了理衣角,目光扫过这门前斑驳的青石阶:“我爹曾说,这里,记得的不是时间,是人忘了的事。”

“可是这‘人忘了的事’,会不会太多啦?”小枝撅嘴,“你看这墙,青苔都快爬到窗子上了。”

“安静些。”我轻声提醒,随手叩响铜环门钉。

门开时,吱呀一声,仿佛连这声音都带出一缕旧尘。

门内站着一个老吏,身形佝偻,眉鬓皆白,一袭洗得泛黄的官袍披在肩上,腰间仍系着旧日的木牌,刻有“守典”二字。

他目光浑浊,却并不迟钝,只是瞥了我们一眼,便低声咕哝:“又有人来掀旧书的土了。”

我抱拳:“在下景曜,奉东城衙门之请,查一桩前朝地契与阵图之事,需翻阅沈氏一族相关卷宗。”

“又是沈家。”老吏声音像烟叶泡过的水,慢慢悠悠地转身,“当年一场风波,把我们这儿的卷子翻了三回。你们要看,就看吧,别乱放。”

他引我们穿过门廊,步入一座幽暗深长的木楼。

屋中光线微昏,数排高高低低的书架林立其间,檀木架上皆为卷宗、函匣,空气里有墨香、灰尘与淡淡的霉木气,仿若走入了一座沉眠的记忆地宫。

小枝缩着脖子,环顾四周,声音压低:“这儿比佛堂还静,话一出口,都像要被书压住了……”

我瞥她一眼,嘴角一扬:“你若再多说几句,这里的老书可能就真要飘下来压你了。”

她吐了吐舌头,悄悄靠近沈云霁,小声说:“我还是跟小姐站一起心里踏实点。”

沈云霁微微一笑,伸手牵了她:“别怕,你不是说小时候在沈家也常跑去藏书阁偷看旧账簿么?”

“那不一样。”小枝瞅着架上那一卷卷厚重的黑函,咽了口唾沫,“那时候有小姐在背后偷偷罩我,现在这可是真要找妖鬼的事哎。”

我们随着老吏一路往内走去,楼道尽头,是一排落锁的格柜,门上写着“前朝旧籍”“沈氏族谱”“特殊案件录”等数块木牌。

老吏取出钥匙,在“特殊案件录”前停下。

“你们找的东西,多半在这儿头。”他声音淡漠,却难掩眼中一丝莫名意味,“沈家……当年动静不小。这类阵图,不是寻常宗门能搞出来的玩意儿。”

我神色一凛:“你也知道?”

“老了……知道的事不值钱。”他说罢,将钥匙丢回袖中,缓缓走开,“你们慢慢翻,我要去泡茶,两盏茶的功夫,喝完我就锁门。”

他身影消失在沉沉的书架尽头,仿佛只是这些陈年老案中一个被忽略的幽影。

我转身看向身后的两人,沈云霁已稳稳站到最左边的卷柜前,小枝却还在伸头张望,我轻声叮嘱:“云霁,小枝,我们得分头查,一会儿一起核对线索。”

“嗯。”沈云霁点头,已开始翻阅档案。

小枝抽出一卷打开,一看密密麻麻的小楷,顿时叫苦:“公子……我认得的字没几个能在这上头用得上……”

“那你就看有没有熟悉的名字或画印,沈家的字样,或者‘目’的图案。”

“唔,好,我试试。”

她努了努嘴,认真地趴在案桌前,姿势却像是个做贼的猫。

而这一段尘封的过去,也将缓缓在这间满是旧纸的屋中……苏醒。

窗外光线斜洒,正照在中央一方书案上,尘埃在光束中飘浮,若游丝般牵动人心。我抽出一卷旧册,封皮早已泛黄,铜扣锈蚀,纸角翘起。

我翻开那一卷,指尖掠过残页,纸页摩挲,犹如听见过去某年冬夜的低语。

忽而,一张半裂的契书引起我的注意。

纸张从中断裂,只剩下上半部分,边角残损,墨迹已泛灰。

我凝神细看,只见页首写着“戊辰年三月,沈氏旧地拨转之据”。

下方绘有一幅局部地形图,虽破碎,却依稀可辨地貌。

沈云霁靠近,蹙眉低声道:“这图……我见过。”

“你确定?”我转头望向她。

她轻点了点头,手指抚过图边勾勒的山线,忽地一顿,“这是一隅……伏云寺后山的旧地图。我小时候见父亲拿它与他人议事,似与‘沈家私库’有关。”

小枝蹲在我身侧,一手托腮,一手指着图边淡淡的墨痕,“这里,有点像……那个阵法的边线。”

我顺着她所指望去,目光凝定。那淡墨线条虽然破损,却勾勒出一种极为眼熟的环状纹路,恰是此前唐蔓所拓的伏云寺“摄魂阵”边角之形。

“果然有关。”我喃声,“只是这契书残缺,只得半幅,若要全貌,必须回伏云寺比对。”

沈云霁迟疑了片刻,道:“我与小枝……可一同前去。”

我望向她们,知她们心意已决。正欲应声,却见小枝已率先站起,拍了拍衣摆,笑道:“公子说过,查案不只是你一人的事。”

她眉眼弯弯,却也认真非常。

我轻叹一声,点头:“那便明日启程。”

窗外天光愈盛,雪光映得石墙发亮。而在这旧纸之下,一段尘封十年的迷雾,正缓缓揭开一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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