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五上午,最后一门考试结束,我长舒一口气,将完成的试卷交到监考老师手中。
这周的日子过得出奇地平静。
自从和妈妈那场“世纪大战”后,我已经快一个月没回过家了。
我们之间的交流被压缩到每个周末一条简短的短信——“我在学校一切顺利”,然后收到一句“知道了,照顾好自己”。
就这样,简单的几个字,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,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联系。
说实话,这种冷战状态让我有些不习惯。
以前即使吵得再厉害,妈妈总会在当天晚上敲开我的房门,递给我一盘切好的水果,或者我会在第二天早上给她倒一杯咖啡作为和解的信号。
但这次不同,我们都出奇地固执。
也许是因为这次的分歧不仅仅关乎一时的决定,而是关乎我作为独立个体的选择权。
妈妈一直习惯于为我规划好一切,而我早已不是那个需要她事事操心的小孩子了。
期末考试的压力在这种僵持的气氛面前简直不值一提。
那些看似困难的题目,比起如何跨越我和妈妈之间无形的鸿沟,简单得就像幼儿园的加减法。
虽然考试比较顺利,但我还是决定在学校多呆一个星期。
一边整理学期资料,一边调整心态,为回家面对妈妈做好充分准备。
毕竟,这场冷战总要有个结束的时候。
不过,让我意外的是,这种状态并没有影响我的心情和工作。
相反,考后重返“喵の物语”的时光成了我生活中最放松的部分。
当我戴上那对猫耳朵,化身“夜见遥”时,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,暂时逃离了现实中的各种压力。
“夜见君,这边需要两杯抹茶拿铁!”小月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。
“马上来!”我迅速调整状态,熟练地操作咖啡机。
经过这几个月的兼职,我早已能够应对各种饮品制作和客人要求,各项工作已经几乎成为我条件反射的一部分了。
我一边制作饮品,一边思考着如何缓解与妈妈之间的关系。
直接认错?
不行,我并没有做错什么。
请她来店里体验一下?
天啊,那场景我想都不敢想。
给她买点什么作为礼物?
嗯,这个主意不错,但买什么好呢?
“在想什么呢?这么出神。”苍井翔太凑过来,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“没什么,只是在想寒假的计划。”我随口找了个借口。
“听说了吗?我们店要来个新人了。”翔太压低声音,神秘兮兮地说道。
“新人?”我有些好奇,“男的女的?”
“当然是女的!”翔太眼睛亮了起来,“据说是个大美女,年龄好像不到三十,气质特别好。”
这倒是稀奇。我们店的女生大多是像小月那样的大学生,快三十岁的确少见。
“你见过?”
“没有,她周一来面试的,当时我们都在学校考试。”翔太一脸遗憾,“明天她就要来第一天上班了,我们可以见到她。”
“那她为什么想来这种地方工作?”我忍不住问,“将近三十岁应该有正经工作了吧?”
“管那么多干嘛!”翔太摆摆手,“能多个美女同事难道不好吗?”
听他这么一说,我突然对这位神秘的新同事产生了好奇。是什么样的女性会在这个年龄选择在猫耳咖啡厅工作呢?
接下来的下午到晚上,店里的话题几乎都围绕着这位未曾谋面的新同事。
“听说她以前是做自由职业的,气质特别优雅。”
“藤原经理说她的咖啡知识很专业,泡的咖啡特别好喝!”
“听说她化了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,特别漂亮!”
八卦越传越神,到了傍晚,这位神秘女士在我脑海中已经变成了某种传奇人物。
“夜见君,”藤原经理在我准备下班时叫住了我,“明天你能不能早点来?我想请你指导一下新同事。”
“我?”我有些意外,“为什么是我?翔太不是更有经验吗?”
藤原经理推了推眼镜,微笑道:“因为你比较细心,而且待人接物很有耐心。翔太那孩子心思不够专注,教人不太合适。”
这个决定很快传到了翔太耳中,他一脸的不甘心:“为什么是你!太不公平了!我才是店里的前辈啊!”
“藤原经理自有安排吧。”我试图安抚他,但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得意。
“哼,肯定是因为夜见君看起来更可靠。”小月忍不住插嘴,惹得翔太更加沮丧。
周六上午,我提前半小时到店,帮忙做开店准备。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紧张,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担任“指导员”的角色。
“夜见君,能过来一下吗?”藤原经理从办公室探出头来,“新同事已经到了,我来介绍一下。”
我整理了一下制服,确保猫耳朵戴得端正,然后走向办公室。不知为何,我心跳加速,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。
推开门的瞬间,我看到一个背影——黑色长发微微卷曲,垂落至背中央,身材匀称,穿着和店里款式相似但明显更精致的制服。
当她缓缓转身的那一刻,时间仿佛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那张脸,我再熟悉不过。
那是我妈妈的脸。
我妈妈。柳溪阳。
我感觉自己像是在观看一场恐怖片,而我正是那个即将惨叫的主角。
眼前的画面如此荒谬,以至于我怀疑是不是考试压力终于让我精神崩溃了。
我的眼睛瞪大到几乎要从眼眶里弹出来,下巴差点砸穿地板,大脑瞬间死机重启。
在我面前的——不,这绝对是某种宇宙级的错误——是我妈妈!
如果有什么比在鬼屋里遇见真鬼更可怕的事,那就是在自己兼职的猫耳咖啡厅里遇见自己的妈妈。
但这又不完全是我认识的那个妈妈。
她的头发依然是那熟悉的黑色长发,但不再像平日那样直直地垂下来披在肩上,而是做了精心的造型,微微卷曲,发尾染了一抹深紫色的渐变。
一对精致的紫黑猫耳朵点缀在头顶,搭配着同色系的蕾丝头饰。
她的眼睛因为美瞳而显得格外明亮动人,睫毛纤长浓密,眼角画了精致的小翼,嘴唇涂着淡淡的樱花粉唇膏。
最令人震惊的是她的装扮——纯白色主调的女仆装比我们平时的制服更加华丽,裙摆更加蓬松,袖口和领口处点缀着深紫色蕾丝,胸前系着一个精致的蝴蝶结,项圈上挂着一枚小小的铃铛。
她的腰间系着紫黑色的装饰缎带,勾勒出纤细的腰身,一条长长的猫尾巴从裙后垂下,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。
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至少十岁,如果不是那双我再熟悉不过的眼睛,我绝对认不出这是我那个每天穿着职业套装、从不化浓妆的妈妈。
那一刻,我仿佛看到自己十八年的人生在眼前闪回——只不过结尾变成了一只戴着猫耳的柳溪阳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的尸体。
“怎、怎么可能……”我不由自主地喃喃道,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,感觉随时可能瘫倒在地。
世界名画《呐喊》里的主角现在一定是我的表情翻版。
我的理智仿佛被扔进了搅拌机,大脑疯狂运转着寻找可能的解释:外星人入侵并变形成我妈妈的样子?
我不小心穿越到了平行宇宙?
或者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整蛊节目,而我就是那个倒霉的受害者?
“来,我介绍一下,”藤原经理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异常反应,微笑着说道,“这位是我们的新同事,霞月凛音。按照店里的传统,她也有自己的二次元设定——一位来自异世界的魔法师,因为施法失误而滞留在人类世界,为了收集魔力碎片才在咖啡厅工作。凛音,这是我们店里的得力干将,夜见遥,他会带你熟悉工作。”
“初次见面,夜见君~”我妈妈——不,现在应该叫她“霞月凛音”——用一种甜美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道,语气中带着撒娇的尾音,“请多多指教喵~”
那声“喵”像一把利刃劈开了我的现实。如果说有什么声音能代表世界末日,那一定就是我妈妈发出的“喵”。
说完,她还对我眨了眨眼睛,做了个双手放在脸颊两侧的可爱手势,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,但在我耳中无异于恐怖噩梦中的索命铃声。
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出窍了。
这一定是平行宇宙。
或者我其实在路上被车撞了,现在正在医院里做着荒谬的梦。
要不然就是有人在恶作剧,给我妈妈的脸P到了别人身上。
“夜见君?你怎么了?”藤原经理关切地问,“你的脸色很差诶,是不是没休息好?”
我张了张嘴,但声音像被卡在喉咙里一样。
我的眼睛像雷达一样在“霞月凛音”身上来回扫描,试图找出一丝破绽,证明这不是我妈妈。
但那双眼睛——即使藏在美瞳后面,我也能认出那是柳溪阳的眼睛,那个曾经因为我戴上猫耳朵而勃然大怒的严肃记者的眼睛。
只是现在,这双眼睛正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俏皮光芒。就像看到一只凶猛的老虎突然摇起了尾巴装可爱,这种违和感简直能引发心理创伤。
“没、没什么,”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,但感觉像是从十万八千里外传来的,“只是有点……惊讶……我是说,霞月小姐看起来真的很……很……”我卡住了,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。
恐怖?
我噩梦的素材?
我未来需要心理咨询的理由?
“可爱?漂亮?”她歪着头,用甜美的声音补充道,但眼神中分明闪过一丝我熟悉的犀利——那是她在采访现场审视犯罪嫌疑人时才会有的眼神。
而现在,犯罪嫌疑人显然是我。
“是的,非常……惊艳。”我机械地回答,感觉每一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这大概是我人生中说过的最违心的话,比小时候被迫承认“妈妈的饭最好吃”还要违心十倍。
“啊啦,夜见君真会说话呢~”她轻轻捂嘴笑道,那姿态像是从二次元动画里直接走出来的,与我记忆中那个严肃干练的妈妈形成了如此强烈的反差,以至于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。
“那么,夜见君,”藤原经理拍了拍我的肩膀,把我从石化状态中拉回现实,“接下来就交给你了。先带凛音熟悉一下店内环境和基本工作流程吧。”
我机械地点点头,感觉自己像是被操控的木偶,僵硬地转身准备带“霞月凛音”离开办公室。
当我们走出门的那一刻,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,希望确认这一切是否真实。
她也正看着我,嘴角挂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微笑——不是妈妈那种严肃或关切的微笑,而是一种带着胜利意味的,仿佛在说“我抓到你了”的微笑。
那种表情,就像猫终于逮到了耍了自己很久的老鼠,只不过这只“猫”穿着女仆装,而这只“老鼠”是她亲生儿子。
就在那一瞬间,我明白了一切。
这不是巧合。
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行动。
我的妈妈,那个固执、严肃、一丝不苟的调查记者,竟然为了监视我而伪装成二次元猫耳女仆混进了咖啡厅!
这简直是有史以来最荒谬的卧底行动,堪比《蜡笔小新》里的美伢女士穿上小学生制服潜入儿子的学校,只为监视小新是否认真上课。
我的大脑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,只剩下一个念头在不断回响:
完了,这下真的完了。